?。镣砩蟻碚椅业臅r候我正在看《焦點訪談》,他說:“出去走走?”我說:“好?!?/p>
大街上的霓虹已經(jīng)升起來,整個城市顯出一種與白天截然相反的味道,地面仍然發(fā)燙,空氣卻開始降溫。
小A說:“你理科那么好為什么要讀文科?”
我說:“因為我想念中文系?!?/p>
?。琳f:“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選中文系被認為是走投無路的選擇?”
我說:“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念中文系?!?/p>
?。琳f:“我知道你寫得一手好文章,但有沒有哪所大學(xué)會因為你發(fā)表的十幾篇文章而收你呢?天底下寫文章的人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廣告牌掉下來砸死十個人,九個都會寫文章?!?/p>
我說:“是啊天底下寫好文章的人不要太多哦,我郭敬明算什么東西?”
于是天平嚴重傾斜,大勢已去,我的左手回天乏術(shù)。
回到家,我告訴父母我決定了:我讀理科。父母立刻露出一副“早該如此”的表情。而我自己卻沒有那種終于作出決定如釋重負般的高興。
沒有人是被砍掉了左手還會高興的。
決定作出之后我開始瘋狂地看小說,說是為了補償也好最后的晚餐也罷總之我看得昏天黑地。這樣的結(jié)果并沒有“讓我一次愛個夠”,然后轉(zhuǎn)身“走得頭也不回”,相反我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我發(fā)現(xiàn)我永遠無法放棄我心愛的寫作,也無法松手放開我心愛的中文系,我的左手握著文學(xué),就像乞丐握著最后的銅板舍不得松手。
于是凌晨五點我悄悄起床,像個賊一樣在自己的屋里填好了文科表。我趴在寫字臺上一筆一畫寫得很虔誠,當(dāng)我寫完的時候一縷霞光照進來,照著我的左手。很溫暖。
我父母肯定無法相信我就這么隨隨便便地在沒有找準目標的情況下把我的未來扔了出去,而且是瞞著他們?nèi)映鋈サ摹N蚁胨麄冎懒艘欢〞軅?。我有很重的負罪感?/p>
同時我又安慰自己:“你是獨立的你很有主見你真棒?!钡易鰤舻臅r候又有人對我說:“你是盲目的你不孝順你真笨?!毙闹械奶炱絼×业鼗蝿?,一會兒這邊加上幾個砝碼,一會兒那邊擱上幾個重物。我不斷地作出決定又不斷地把它們否決。我熬夜看一本本的財經(jīng)雜志,也熬夜算一道道的物理習(xí)題,直到最后我把自己搞得很憔悴,直到最后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相信自己,不要動搖,頂住壓力,天打雷劈導(dǎo)彈炸,是人是妖都放馬過來吧!”
7月9日的晚上我很早就倒在了床上。我在黑暗里睜著眼睛死活睡不著。我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明天一切就定下來了,今晚好好睡,今晚好好睡?!?/p>
7月9日,高三的學(xué)生都考完了,他們應(yīng)該在狂歡了吧?為什么周圍這么靜呢?他們是在沉默中爆發(fā)了還是滅亡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明天我必須作個決定。
偉人說:“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掌握?!边@話沒錯??稍谖译p手掌握命運的同時它們又被別人的雙手所掌握著。腦子里的問號像趕集的人流似的擠出來。
砍掉左手還是砍掉右手?
左手還是右手?
左手?右手?
……
7月10日。早上八點,我靜靜地坐在桌旁喝牛奶。母親問我:“決定選理科了?”我在喉嚨里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一聲。我下定決心,如果這次文科考進了全年級前十五名就選文。
我到學(xué)校的時候同學(xué)們基本上都來齊了,我發(fā)現(xiàn)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把分科當(dāng)回事。我問了十個人,十個人理所當(dāng)然地告訴我“理呀”,沒有一個人選文。沒有一個人。
成績單發(fā)下來了,我看到文科名次下面寫著“18”。我的頭都大了。按理說我應(yīng)該放棄,可我不甘心。
老師收文科表的時候只有?。烈粋€人走上去。那張表格被我死死地捏在手里,我想坦然地走上講臺交給老師,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不起來。我就那么定定地坐著,直到老師說“放學(xué)”,直到同學(xué)全部走完。
我看到了我的軟弱與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