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小半生過來了,最快的東西一定是光陰,才青澀茫然,小試新春,轉眼秋天,柿如紅霞。
不喜歡熱鬧了,見一個薄薄的清晨,一個人遠行。
不特立獨行了,一團喜氣地活著。從前見了不喜歡的人半字不語,如今再不喜歡也會笑意相迎。實在是因為心態(tài)平和得似一湖秋水,不與人爭得面紅耳赤,時過境遷,對錯無答案,春風笑過,三千赤壁都成過去,何況這小小的爭執(zhí)呢?
與人交往,喜歡清淡似水。把酒當歌的年代真的過去了,還徹夜長談?不,不,怕第二天眼睛紅腫,還是及早休息。偷得浮生,更愿意一個人吃一碗清湯面,對極力相邀的酒友牌友說不。
終于學會了拒絕。
拒絕得這樣坦蕩。
再也不去無限浪費光陰,再也不聚眾扎堆、人云亦云……小半生的光陰,可以撿得的好時光真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碌碌無為,戴無數面具,四處游蕩——那不是我,那也是我。
生活真無情,把我們雕刻的人鬼不是,有的時候“不真”倒成了一種境界。
有人問抗震小英雄林浩,問他和姚明在一起當旗手威風不威風,我只記得這孩子幼稚天真地回答:“沒覺得多威風,就覺得姚明比我高好多?!?/p>
這是真,真得讓人喜歡。也只有年少,未經洗滌才有這樣的真。大多時候,謊話連篇無盡無休,用一個謊言遮蓋另一個謊言——這種時候,人永遠不嫌浪費精力與時間。
直到有一天說了真話,自己都不好意思。
發(fā)酒瘋的時候,歇斯底里地說:“我真是喜歡他呀,真的喜歡呀?!钡诙靹e人問起,一臉的謹慎:“我說著玩呢,哪能當真?”
時間在贈人閱歷的同時,一定把更無情的滄桑也隨手相贈。
細數從前,那一日他大雪來訪,站在樓下喊你的名字,也真是年輕,居然穿了單薄內衣就沖下樓去,不怕冷……那一天受了委屈,號啕大哭,打長途電話,一邊說一邊哽咽……現(xiàn)在都不會了。
更喜歡安靜了,越安靜越好。
更喜歡樸素了,越樸素越好。先扔掉高跟鞋,忒累人的東西;再把胭脂水粉扔掉一半,素面薄顏有什么不好?不,不負責討好任何人了。
更喜歡清淡了,越清淡越好。如今,更喜歡清水煮蓮子體貼人的清香。
更無所謂了。有人告訴我,誰誰說你什么了。一笑,說去,隨便。一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架勢。你的不在意,一切都會過去,一切終將過去。
更為一些細節(jié)歡喜:早晨的清霧——有薄蟬在窗上,紅色翅膀,讓人心動;晚霞落幕,有遠山如黛,在秋高的黃昏,如凡高的油畫一般,繁重而哲學,悠然走著,這一把綠,用清水煮了涼拌,放上金銀花黑木耳,可以用上芥末少許;約好了去看《圖蘭朵》,找那件藍色華服配這場演出,那藍像夜空,簡直有點不像話了……
小半生的時候,放棄了一些東西,拾起了一些東西。
放棄了那些不必要的瑣碎和細節(jié),放棄了看起來華美,實際上無用的裝飾,拾起了那些最樸素、最簡單的生活方式。
不,不是頹靡了,只是不愿再與自己交戰(zhàn),不愿和生活好似不共戴天,而更愿意順應光陰的河流,在里面做一個最凡俗的角色,歌唱,行走。
只是放松了。
卸下了身上的許多包袱,那些名,那些利,那些斤斤計較和放不下,太沉了,背了這么多年。
才知卸下有多輕松。
就這樣給自己減了負。股票賠了怕什么?可以等。愛情沒了怕什么?這一生很長,愛情又不分年齡。孩子沒上重點學校怕什么?雞窩照樣出鳳凰。這次提拔又沒上去怕什么?做一株小草也自有小草的快樂……不知道有多好,照樣得自勸自娛,才是小半生過來的人應有的心態(tài)。
韻光滾滾,他溜出眾人猜拳喝酒的酒場,在旁邊小店要了一碗清湯牛肉面,點一支小煙,一邊抽一邊吃著,真香??
只有小半生過來的人,才知道,這樣的偷得浮生,原來才是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