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和媚人,一定是件技術(shù)活,其實,都有風情的因素。愛讀《金瓶梅》,并不因為提起它時提起了性,還因為,里面裹著太多風情。潘金蓮偶爾露出的一小段紅色的小背心,李瓶兒舍不得花西門慶的錢,為爭寵如何千嬌百媚打扮自己……想起來,居然是心酸的,此時的風情,完全是為了生計,與討好自己,沒有關(guān)系。
喜歡辣成一塊老姜的風情。女演員中,大概只有陳沖有。
看她越老簡直越要命的風情了。年輕時演小花真青澀,我并不喜歡。那樣的青春,誰都可以演,到《紅玫瑰與白玫瑰》,已經(jīng)是聽出了耳油,看出了風情的端倪,穿了旗袍,洗了濕漉漉的頭發(fā),然后問振保:我猜,你舍不得為我少涂些黃油。你知道,我喜歡甜蜜……哪個男人能受得了呢?
后來在《意》中,她去曬自己的旗袍,在翻曬那些旗袍時,朝飛暮卷,連秋天的陽光都顯得過分的風情似的。她的腰不細了,臉上有了皺紋了,正因為如此,我更貪婪地思念她的老風情。
在《太陽照常升起》里,我看到了她短短的護士服,偏要和別人不一樣,緊緊地裹著,臀部和乳房那樣豐滿得不像話,一扭一扭的。擰起衣服來,簡直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我沒見過比她更風情的女演員,至少在我心中,陳沖已經(jīng)風情到了骨子里。
在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中,她看似不風情,演那個兵工廠的小花,也是廠花,外號“標準件”。因為過于美,所以,流于了江湖,四十多歲了,仍然一個人。
她老了,穿著過時的衣服,站在自己破敗的一室一廳的屋子里。舊綠色的老萬寶冰箱,過時的老電視機,燃氣爐子上坐著水,她抱著胳膊看電視。我呆呆地在電腦前,眼淚噴薄而出。她在看著自己年輕時的容顏,電視里演著《小花》,唱著“妹妹找哥淚花流……”我最看不了年輕時美貌如花的女子變老,而此時的陳沖,那破敗的風情讓我脆弱到眼淚橫流。
這是被摧殘后的風情,時間就是劊子手,殺掉了很多靈動的東西,而風情被摧慘之后,有的變成了渣子,而有的,與時間化干戈為玉帛,生生不息地轉(zhuǎn)化成了另一個魂靈,穿越了時間和空間,逼仄而來。
我自認是一個穩(wěn)妥的、老實的、內(nèi)向寡言的女子??墒?,有一日,我穿了一身黑衣,穿過秋天的風走在落葉里。有個見過我的女人說,雪,你那天真是風情萬種。
因為我沉默著,未發(fā)一言。我知道,最深的風情,一定隱于內(nèi)心,一定,沉默著,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