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在書攤上買到張正隆先生寫的一部關于東北解放戰(zhàn)爭的長篇報告文學,上下兩冊,盜版,缺訛錯漏,就想看看正版。10多年后,通過朋友與他聯系上了,他很抱歉,說早就沒了。愛讀書的人,想看本書而不得,他能想象那種失望失落,之后出版新書不斷寄給我。
沒想到,這回寄來的是這本《無上光榮》的書稿,讓我提意見并作序。我與他至今未曾謀面,這倒無妨,成為這本書的第一讀者,也是快事,只是作序一再推辭。讀罷書稿,掩卷沉思,作為一位齊齊哈爾人、文史工作者,就有種沖動,不說點什么,臉紅。
九一八事變,東北軍不抵抗,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誰的主張?打響了中國武裝抗戰(zhàn)第一槍的江橋抗戰(zhàn),就是發(fā)生在我的家鄉(xiāng)齊齊哈爾的。末流的黑龍江省防軍以命相搏,在國內外激起什么反響,主張不抵抗的當家人又是什么心態(tài)?在不抵抗的大背景下,注定無望取勝的江橋抗戰(zhàn)失利后,又發(fā)生了什么貌似匪夷所思的事情?
請看《無上光榮》。
有道是“自古忠奸不兩立”,我們曾把人簡單地劃作紅黑兩類,其實二者之間有時是模糊的、變化的,一切皆在時勢和個體的差異。九一八事變后的時勢,紛繁動亂如萬花筒般令人目不暇接,無論人性多么復雜、微妙,都不能不在瞬間現出本相。大忠如謝珂,涇渭分明無瑕疵。大起大落、再起再戰(zhàn)的馬占山,終究不失雄杰本色。而徐寶珍這位“堅定的主戰(zhàn)派,且在江橋抗戰(zhàn)中立下大功的英雄,最終卻戴頂漢奸帽子離開了這個世界,實在令人扼腕”。同樣曾經英雄過的程志遠們,卻好像在等待某個時刻,甘愿讓靈魂墜入地獄。至于萬國賓們,“他們不是漢奸,他們痛恨漢奸,痛恨日寇,恨不能漢奸能馬上滅絕,一下子就把日寇趕出東北。自然,他們希望中國強大,希望能在日本人面前挺直腰桿。因為他們經常與包括日本人在內的外國人打交道,他們所受的屈辱其實并不比百姓大眾少,可他們往往南轅北轍,因為他們首先想的是自己的家天下,以國為家了”。
江橋抗戰(zhàn)這個題材,因其曲折復雜而成文學富礦,給了作家廣闊的揮灑空間。報告文學這種題材雖然有局限性,但真實是它的生命,這就與治史者有了契合點。治史講“無一字無出處”,可在這個浮躁的時代,有的出處可靠嗎?自然法則,親歷者已無從尋覓,好在有那么多嚴謹的專家學者,多少年來在這段歷史中發(fā)掘、探究。張正隆這位被稱作“用腳寫作的作家”,說這是他唯一一部主要靠資料寫作的作品。除了早已被歷史唾棄的人,他對筆下任何人物都無好惡,只是希望盡量地走近他們(包括漢奸),盡力比較真實地接近這段歷史。這其實是很難的,甚至是做不到的,但他努力在做。
像他以往的作品一樣,《無上光榮》在敘事中更重反思,反思昨天,乃至今天、明天——讀者一看便知。
想說的話很多,拙筆難書,還是看書吧。
王延華
2015年3月20日
齊齊哈爾
(序作者王延華為齊齊哈爾市社科院副院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