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父親還是過于天真了。父親長期從事兒童教育、寫兒童們喜歡的文學和音樂作品,和兒童們一樣有一顆童稚之心。當父親以為沒事了的時候,麻煩找上門來了。
率北伐軍進入上海的,是北伐軍東路前敵總指揮、桂系軍閥白崇禧。白崇禧是支持蔣介石的,他所指揮的“北伐軍”,也早已蛻變?yōu)榉锤锩婈牐谏虾K奶幉稓⒐伯a(chǎn)黨人和進步青年。白崇禧甫到上海,聞聽歌專的大名,便派其黃姓秘書長來找父親。黃秘書長把委任狀強塞給父親,說:“白長官要在司令部建歌舞股,特委任先生任上校股長。”
父親看著黃秘書長那雙色眼不停地在女學生們的身上打轉(zhuǎn)轉(zhuǎn),哪會不知道他們的用心?父親不想?yún)⑴c政治,也不想當官,但黃秘長之流是不能硬扛的。父親耍了個心眼兒,說:“孫夫人日前也想收編我們,我婉拒了?,F(xiàn)在白大將軍看得起我們,但這會讓孫夫人難堪吧?請秘書長回復(fù),再斟酌考慮一下?”
黃秘書長臉變黑了,扔下話:“我們是國民政府革命軍,不接受革命軍委任,就是不革命!不革命就是反革命,反革命是要槍斃的!”
幾天后黃秘長命令歌專到大舞臺進行慰問演出,父親以學生要學習和訓練為理由婉拒,那時父親為了不讓其抓住把柄,已經(jīng)暫停了對社會上的一切演出活動。黃秘書長惱羞成怒,再次威脅要 “槍斃”父親。
這時又發(fā)生了另外一件事。學校校務(wù)主任宣剛道德敗壞,利用職權(quán)勾引兩個學員,發(fā)生關(guān)系后又將其遺棄,敗壞了“歌專”的聲譽,引起外界對“歌專”的不利輿論。本來當此新舊文化交替之時,一些封建守舊派早有看法,“宣剛事件”正好為他們提供口實,學校面臨輿論上的巨大壓力。
租辦當局也對父親不滿。“歌專”懸掛青天白日旗,讓公共租界當局極為惱怒,巡捕房一個高級職員暗中透信給父親說:“你們出版、演出了許多反帝節(jié)目,早為租界所嫉視,現(xiàn)又帶頭懸軍旗,更為痛恨。不如快將‘歌專’遷出租界或停辦,否則恐遭難堪。”
同時,歌專經(jīng)濟上也面臨困境。歌專的演出一般為免費招待,收入甚微,而耗用很大,父親的稿費、版權(quán)費全部貼進去仍不敷支出。由于父親得罪黃秘書長,一些支持者也害怕了,撤掉了原本承諾的辦學經(jīng)費,學校經(jīng)營雪上加霜。面臨如此內(nèi)憂外患,“歌專”舉步維艱。黃秘書長仍在糾纏,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父親在長沙是有過切身經(jīng)歷的。父親一介文人,對此局面心力交瘁。朋友們建議停辦學校,父親想,這未嘗不是一個對付黃秘書長的辦法。于是,建校才半年,曾在上海灘享有盛譽的“中華歌舞專門學校”就此停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