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戰(zhàn)爭隱喻與民族英雄 2

書到用時 作者:葉輝


中美男籃:正邪的對決

那其實也是美國神話學家坎伯(Joseph Campbell)的觀點,他在《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一書中指出,諸神傳說與英雄歷險故事就是成長的隱喻:“英雄總是從日常生活的世界出發(fā),歷盡險阻,遭遇奇幻的力量,贏得決定性的勝利;同時也總是從神秘的歷險過程中,把送給同胞的恩賜力量帶回家園。”這些英雄故事的內里,是有血有淚的人生。

中美兩國元首一如中美兩國的籃球觀眾,在觀看中美男籃對壘的過程中,不僅僅是看球賽,還要看一場“集體無意識”里的“戰(zhàn)爭替代游戲”,都不免投射了“自我”:將自己的國家隊當作英雄,將敵對的國家隊當作英雄所必須遭遇和正面交鋒的“異物”。

那絕對不是天方夜譚,將體育視為“另類戰(zhàn)爭”的專著為數(shù)不少,J. A.摩根(J. A. Mangan)主編的論文集《好戰(zhàn)·體育·歐洲:沒有武器的戰(zhàn)爭》(Militarism,Sport,Europe:War without Weapons),就認定體育競賽就是“后戰(zhàn)爭時期”的“模擬戰(zhàn)爭”——既是戰(zhàn)爭的替代品,也是“戰(zhàn)爭癥候群”的“解藥”:電視體育頻道正是一個“仿真戰(zhàn)場”,現(xiàn)代人早就摩拳擦掌,透過體育競賽宣泄好戰(zhàn)的情緒。那是一個恒常的緊急狀態(tài),一種道德上的妥協(xié),然而,將己方當作正義的英雄,將敵方當作邪惡的“異物”,倒是永恒不變的。

坎伯說得好:神話和英雄的“主題永遠只有一個,我們所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表面不斷變化卻十分一致的故事。其中的神奇與奧秘是我們永遠體驗不完的”。在體育世界里,只有主場(home)和客場(away),作為體育賽事的觀眾,如果不是敵對雙方的其中一方一隊的忠實擁躉的話,如果只是冷靜地作壁上觀或冷眼旁觀的話,如何能夠看得投入甚或看得瘋狂?在這一觀點上,任何體育賽事基本上不存在任何中立的第三方,否則,體育早就完蛋了。

神話圖譜:記憶與遺忘

就這一層意義而言,單項體育競賽是小規(guī)模的局部戰(zhàn)爭,奧運會就是四年一遇的世界大戰(zhàn)。隸屬于不同民族的全人類正好透過體育作為“隱喻的戰(zhàn)爭”這一層意義,尋找榮格所說的神話英雄:人類借著不斷傳述或再創(chuàng)造神話(或民間傳說),為一代一代積累下來的“集體無意識”尋找具有象征意義的戰(zhàn)場,那是因為神話反映了民族的集體心理,同時也象征了不同民族的國民普遍經(jīng)驗。作為四年一遇而國際體壇認可的世界大戰(zhàn),奧運會不可能不是一個充滿掠奪性的、弱肉強食的原始戰(zhàn)場,不可能不是一座生產(chǎn)民族英雄的超級工廠。

然而,體育英雄猶如戰(zhàn)場上的軍人,只有在升起國旗、奏起國歌的一刻才最撼動人心。在奧運會上,總是只有少數(shù)國家是獎牌大戶,獎牌數(shù)目太多了,如果不是超級體育迷或獎牌得主的親友,誰會記得誰贏得多少公斤級舉重、拳擊、摔跤、柔道,名目繁多的馬術賽,手球、曲棍球、劃艇等邊緣化項目的獎牌?

卡羅· S.皮爾森(Caro S. Pearson)的《內在英雄:六種生活的原型》(The Hero Within:Six Archetypes We Live By)也許就是現(xiàn)代世界最普及的英雄讀本,這張“神話圖譜”展示了六種“內在英雄”的“原型”:

“天真者”(全然信任)、“孤兒”(渴求安全感)、“殉道者”(自我犧牲)、“流浪者”(畢生探索)、“斗士”(戰(zhàn)勝與戰(zhàn)?。?ldquo;魔法師”(本真與整全合一)——它展示的既是國家和民族的,也是運動員和體育觀眾的成長歷程。

問題是,奧運一如世界杯足球賽,在這一屆和下一屆之間,有四年時間讓全人類忘掉成長歷程,然后重新學習,也有四年時間讓國民忘掉邊緣化的民族英雄的名字,然后重新認識新一代的英雄名字。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