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溺(1)

卻 原來 作者:雪小禪


沉溺真是一種極致的狀態(tài)。夜讀沈從文寫給三三的情書,一句驚人:“我愛你的靈魂,更愛你的肉體?!苯z毫不避嫌,充滿人性美。不愛到深處,這樣放縱的話說不出來。如果還有一分理智,一定說,我愛你的肉體,更愛你的靈魂,顛倒過來一說,眾生驚詫,作暈眩狀。

總有些天會沉溺。戀愛到了一定濃度,仿佛吸了過量鴉片,死也心甘情愿,那些日子,燃燒力旺盛,仿佛一只火鳥,總嫌燒得不夠,又豐盈又飽滿,又寬闊又悲愴……愛上一個人,總會動蕩些時日,半夜跑去寫情書,私情這東西總怕沉溺,但不沉溺又是錯的。

日本電影在這方面厲害得很,《感官世界》,居然愛到要割下他的生殖器。還有那個叫寂聽的尼姑,出了家心還不老實,艷旗招招,說看上了梁朝偉,說他是最好的婚外戀對象,還說要約見他,而在此之前,她愛得一波三折,被男人拋棄兩次而自殺,沉溺到愛情中不能呼吸。當(dāng)然,最后自殺的是男人。似《源氏物語》中那般濃烈的情與欲,在日本文學(xué)十分泛濫,看得人心驚肉跳,但是過癮。

在北京東四環(huán)“九朝會館”內(nèi),我看到八個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許吧,只有先沉溺到里面,仿佛蜜糖泡過,才會在清淡出水時有飄逸感。愛到濃時情轉(zhuǎn)淡,也曾經(jīng)站在他樓下看著那個窗口發(fā)呆,也曾經(jīng)抱頭痛苦于小別扭鬧分手,也曾經(jīng)淚眼相對……沉溺時,所有的愛情都過分地渲泄,被夸大被文藝,一定以為此生就這樣沉溺下去了,呵,這春風(fēng)沉醉的晚上,這夏末之日的黃昏。

寂寞而凜冽地沉溺于愛情還是好的,如果沉溺于一個人的相思,簡直是死路一條。

看電影《2046》,章子怡演的女子明明愛上了他。可是,他不動聲色。于是她甩下錢,留下一句:“算我嫖你?!边@句臺詞驚心動魄。

沉溺時,有一根嫩骨,撒嬌、任性、眼淚、吵鬧……愛情沒有糾纏還叫愛情嗎?在一起十幾個小時,轉(zhuǎn)眼就狼心狗肺地說,“白癡,不行,請用天、月、年給我做計量單位,我要和你待一輩子,我要和你生一個寶寶,這個寶寶眼睛像你,嘴唇像我”……其實是任性了,其實是愛到深處了。

總有一天會清醒過來,像《風(fēng)月》中的女子,看透了面前的男子原來只是一個戲子,于是轉(zhuǎn)身離開,生死,都與他無關(guān)了。

瓊瑤的成名作是《窗外》,據(jù)說是自傳體。寫她與自己老師的戀情,那時的沉溺怕是她自己也沒寫清楚,小說的最后讓人心酸,多少年后,她看到自己的老師,老了,佝僂著背,在彎下腰拾什么東西,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當(dāng)時的沉溺換來現(xiàn)在的滿目荒涼,怎不讓人痛徹心扉?

午夜接到女友的短信:“堅持傻?!敝贿@三個字。沉溺,一定要傻,要不精明,要負責(zé)愛這個人到底,以一種一意孤行的態(tài)度對待愛情,不嫌浪費,即使浪費,也覺得正確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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