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日,晴
晏起。飯后將去年端午節(jié)后銀錢數(shù)目查點,約計去年用銀八百兩,還賬三百,用去五百,數(shù)目不甚清晰。本年另立一簿,須條分縷晰,自立章程。曾國藩能夠名垂青史,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被迫學(xué)會了理財。
他是家中的長子,打小就被家族寄予了無限的希望。年齡很小時,他就由父親帶著,和父親一起去參加縣學(xué)考試,并比他父親更早地考入了縣學(xué)??上攵涓赣H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從那以后,所有的責(zé)任擔(dān)子,就嘩啦一聲,全都壓在了曾國藩的肩上。
從日記上來看,曾國藩對于理財,分明是更有感覺。這一天他“晏起”,就是心安理得地讓自己睡了個舒服覺,然后爬起來,開始撥拉算盤來計賬。但是計算的結(jié)果,足以讓曾國藩以頭撞墻,去年一年,整整花掉了八百兩銀子。
可是這孩子的收入才多少?
他的歲俸是四十五兩銀子,再加每月一兩半的補貼,全年收入是六十三兩,總計虧損是七百三十七兩。
要命啊,賺得這么少,花得如此多,這個破朝廷也太拿知識分子不當(dāng)玩意了,這么少的薪水,讓人怎么活???
工資低的,不惟是曾國藩,當(dāng)時整個朝廷的工資都有點不景氣。中國歷朝歷代,奉行的都是低薪養(yǎng)貪政策。說起來曾國藩還算是幸運的了,趕上雍正、乾隆朝,官員的薪水沒有不說,還得按月向朝廷繳錢。雍正時曾規(guī)定巡撫級別的官員每年上繳二十萬兩,縣令級別的每年上繳五萬兩。這個做法在歷史上有個說法,叫耗羨歸公。不知為何,此法令竟為腦子進水的史學(xué)家連聲叫好,卻不想官員家里又沒有開著銀礦,上哪兒弄銀子上繳?
只能是貪污。
不貪不行啊,敢不貪污皇帝就會將你以貪污犯的罪名嚴打了,人民群眾交口稱快,倒霉去吧你。
曾國藩時代,官員是不需要再向朝廷繳銀子了,但朝廷的俸銀仍然不足以維持生計,所以收取下級的孝敬納貢,就成了一項名正言順的制度。
但是曾國藩所在的是清水衙門,沒有下級將貪污來的銀子送給他,怎么辦呢?
只能是借船出海,另找門路。
曾國藩承包了長沙會館的經(jīng)營,據(jù)當(dāng)時的賬目,會館每月房租收入15千文,被他私揣腰包了。而且他從會館中弄到的肯定不止這些,因為他當(dāng)年的債務(wù)虧損,只有80兩銀子,那么他肯定是通過明擺字畫,強收會費等多種經(jīng)營方式,彌補了自己家巨額的債務(wù)虧空。
否則,單是會館房租的月收入,最多不過紋銀8兩,根本抵消不了全家人的開銷。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盡管曾國藩四處伸手撈錢,但債務(wù)的虧空仍然呈擴張趨勢,這一年只有80兩,次年就是200兩了,最后虧空拉到了600兩。等到曾國藩首次外放,第一筆賄賂就毫不客氣地收了1000兩,600兩用來還舊債,400兩送給親戚,表示自己很有錢,很氣派。
總之,曾國藩是以事功起家,以一介文士而練兵勇。要知道養(yǎng)軍隊是天底下最花錢的營生,大頭兵們臨戰(zhàn)時雖然逃得飛快,但吃起來毫不含糊,一頓飯啃掉半座小山般的米倉,大致只算個半飽。
而現(xiàn)在,曾國藩每天瞪圓了兩眼,四處琢磨弄錢,這個過程是他一生中最值錢的財富。臨到十年而后,他想到的所有怪異花樣,都能夠派上用場。歷史上所謂的湘軍,就是靠了他花樣百出的弄錢之法,養(yǎng)成氣勢的。
所以說,貧窮磨煉人,磨煉的就是你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把事情辦成的能力。資源不足你都能撐得住,一旦給你機會,豈不得一飛沖天?
這個道理,成就的正是曾國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