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來到了野外的龍王廟前。龍王廟是三間破草房，里面塑了一個龍首人身的神像，兩旁有兩個侍童立著。一條蛇，有雞蛋那么粗，正繞在神像的座下，孩子們都害怕，躲在廟門外玩耍。

地上的塵土很多，不一會兒，孩子們就用塵土堆起一條土龍，有龍首、龍身、龍尾，將一把青草粘在龍頭上，充當(dāng)龍須。剛收拾好，刮來一陣旋風(fēng)，有丈把高，孩子們忙躲在廟旁。旋風(fēng)翻滾著，將土龍掠走，土龍在空中上下翻飛，卻不散架，如真龍一樣。一個孩子說：“是龍顯靈了！”另一個孩子說：“是把龍搶走了?！边€有一個孩子說：“是過大神哩，起碼也是一個總督，比袁家二爺?shù)墓賰哼€大呢！”

袁世凱問大家：“還打土龍不打？”

有的孩子不吭聲，等了一陣兒才說：“打吧，一打，天就該下雨了，莊稼就該有收成了！”

袁世凱說：“咋打？”

一個孩子搶著說：“土龍讓旋風(fēng)吹走了，打真的！”

另一個孩子也爭著說：“對！咱們把龍王爺拉出來打，問它啥時候下雨，一直打到它下雨為止。”

天旱澆水說罷，孩子們擁進(jìn)廟里。忽然，那條蛇將頭昂起來，嚇得大家都怔住了。

袁世凱向一個孩子要過棍來。袁世敦忙拉住他說：“莫動，大人知道了要挨訓(xùn)的。家里人都說，蛇是龍咧！”

袁世凱一揚頭，憤憤地說：“縱然是龍，整天吃供不下雨，讓人受罪，就該挨打！”說罷，一棍子打過去，打在蛇的七寸處，蛇僵直了。他一把揪住拽下來，孩子們擁上一陣亂打，將蛇打個稀巴爛，扔在了廟外。

孩子們?nèi)氯轮鴮埻跆Я顺鰜?。這尊草泥木胎的后背處，已經(jīng)發(fā)霉了，放在日頭下，還是那樣威風(fēng)凜凜。

袁世凱嘴角翹了起來，用鼻子哼了一下，努努嘴，對幾個孩子大喝一聲：“給我把龍王按倒，我要審它個孽龍！”

袁世敦、袁世廉嚇得躲在了一邊。

袁世凱像個大人，手叉住腰，一副升堂審理案子的樣子。

幾個黑黑的少年，齜牙笑著，早把龍王掀翻在地，聽候袁世凱對它的發(fā)落。

龍王神像放倒了。

袁世凱吩咐幾個孩子，揪耳朵的揪住耳朵，扭胳膊的扭住胳膊，活像在演堂戲。

一只兇猛的雕沖下來，猛見孩子們手中揮舞的棍棒，便折起身，盤旋了一會兒，又飛走了。村里有人講，幾天前還有老雕俯沖下來，讓人眼睜睜看著銜走了小孩。

袁世凱憋了一口氣，提著嗓門，大聲喊：“好一個龍王，快兩年沒有下雨了。村里人不吃不喝，天天給你上香，給你進(jìn)貢，雞鴨魚肉舍不得吃，都送給你。你個渾蛋東西，你不知好歹，理也不理人。要你有啥用處？給我往死里打！”

孩子們吼著“打——”亂棍齊下。一陣子下來，龍王成了一堆碎泥爛草。一個孩子掏出自己的小雞，捧起來，湊近前，朝龍王碎泥上撒起尿來。很快，有幾個孩子學(xué)著這樣子做。他們把黃澄澄的小便舞成耀眼的金線、金網(wǎng)，不一會兒，破碎的龍王在地上成了一堆爛泥。幾塊彩片摻雜在泥漿中。一個孩子撿起龍王的鼻子，狠狠地踩上幾腳，嬉笑著、罵著。

又有孩子提議玩打蛋求雨，可是誰都不愿意當(dāng)被打的蛋。

袁世凱眨了眨眼睛，對孩子們說：“誰當(dāng)了蛋，到我家玩時，我讓他吃柿餅子，走時還能拿一些?！?/p>

“我當(dāng)?shù)埃　?/p>

“我當(dāng)?shù)?！?/p>

孩子們立即爭著要當(dāng)?shù)啊?/p>

一個孩子先趴在地上，把屁股撅起來，對另一個孩子說：“快來，打呀！”

“我沒穿鞋，咋用鞋打呢？”當(dāng)打蛋的孩子騎在當(dāng)?shù)暗暮⒆硬弊由现比隆?/p>

袁世凱把鞋一脫，遞給他說：“給！打狠一些，天就該下雨了?！?/p>

“放心！”那孩子接過鞋子，吐了一口唾沫，一邊用鞋子打著，一邊喊著歌謠：

疙瘩疙瘩頭，

疙瘩疙瘩蛋，

晴天硬，

陰天軟。

日你娘，

日你奶奶——

下不下？

當(dāng)?shù)暗暮⒆右е?，滿臉憋得通紅，狠狠地說：

不下！

不下！

就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