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思想的顛倒
遠(yuǎn)在梁、蔣以前,以謹(jǐn)樸著稱的郭嵩燾,已記其親眼所見云:
……及至京師,折于喧囂之議論,噤不得發(fā)。竊謂中國人之心有萬不可解者:西洋為害之烈,莫甚于鴉片煙。英國士紳,亦自恥其以害人者為構(gòu)釁中國之具也,方謀所以禁絕之。中國士大夫,甘心陷溺,恬不為悔。數(shù)十年來,國家之恥,耗竭財(cái)力,毒害民生,無一人引為疚心。鐘表玩具,家家有之。呢絨洋布之屬,遍及窮荒僻壤。江、浙風(fēng)俗,至于舍國家錢幣,而專行使洋錢,且昂其價(jià),漠然無知其非者。一聞修造鐵路、電報(bào),痛心疾首,群起阻難。至有以見洋人機(jī)器為公憤者;曾劼剛(紀(jì)澤)乘坐南京小輪船至長沙,官紳起而大嘩,數(shù)年不息。是甘心承人之害,以使朘吾之脂膏;而挾全力自塞其利源,蒙不知其何心也!……(《郭筠仙集·與李鴻章書》)
五 民智的固陋
越十余年,梁氏之所親見的,又變本加厲了。他說:
……吾少而居鄉(xiāng)里,長而游京師,及各省大都會(huì),頗盡識(shí)朝野間之人物。問其子弟,有知國家為何物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如何而可以入泮,如何而可以中舉也。問其商民,有知國家之危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如何而可以謀利,如何而可以驕人也。問其士大夫,有以國家為念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如何而可以得官,可以得差,可以得館地也。問其官吏,有以國事為事者乎?無有也!其相語則曰:某缺肥,某缺瘠,如何而可以逢迎長官,如何而可以盤踞要津也。問其大臣,有知國恥,憂國難,思為國除弊而興利者乎?無有也!但入則坐堂皇,出則鳴八騶,頤指氣使,窮侈極欲也。……于廣坐之中,若有談國家者,則指而目之曰:是狂人也,是癡人也。其人習(xí)而久之……則亦自覺其可恥,鉗口結(jié)舌而已。不恥言利,不恥奔競,不恥媟瀆,不恥愚陋,而惟言固事之為恥!習(xí)以成風(fēng),恬不為怪,遂使四萬萬人之國,與無一人等!……(《愛國論》)
任公先生豈不知道,這“莫談國事”的惡風(fēng),乃是清朝皇帝三百年來殺頭淫威禁制的結(jié)果。過去我在北平讀書的時(shí)候,還見到西直門外小茶館里的黑墻上貼著前清時(shí)代尚未刷去的條禁:“莫談國事!”但是痛心的,想不到國民承受這淫刑的結(jié)果,竟養(yǎng)成為“無恥”!春秋之義:“蒙大辱以生者,毋寧死!”莊子之言:“哀莫大于心死!”哪知道國民受淫威、蒙大辱以后,竟由心死而變成無恥,所以革命的大業(yè),一直要等待中山先生的領(lǐng)導(dǎo),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