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行車里安坐了一會兒,漸感無聊??戳丝刺?,雨意酣暢,毫無止歇之意。又來了兩輛車,一輛似韓國或日本的少年營,穿運動服的男孩女孩們嘰嘰喳喳擠成一團,很是喧鬧。另一車載的是高大沉寂的北歐人,戴著護耳的彩條帽子,人與人間隔得很遠,默不作聲地魚貫登山。
又過了一會兒,雨終于小了些。幾撥旅人都已遠去,只剩下我和司機呆坐。我想,何不趁機到霧林里轉(zhuǎn)轉(zhuǎn)?連比畫帶夸張的形體動作,告知司機我的意圖??磥泶说刂伟补媪己?,司機毫不猶豫地點頭,打開車門,讓我四處溜達。
雨近乎停了。我漫步走入附近的熱帶霧林,沿著小徑,好像潛入了綠色為主的斑斕海底。翠綠到發(fā)藍的灌木喬木叢中,點綴著無數(shù)苔蘚藤蔓奇花異草……我走到如拱門般的綠植旁,它們生長得如此致密,仿佛結(jié)成植物的宮殿。厚厚的樹葉抵擋了風(fēng)雨,重重遮掩之下,居然還有些許干燥之處。我把隨手攜帶的一塊塑料雨披(車上備了很多,以供不時之需)放在稍高的石頭上,抱著雙腿安坐了下來。置身現(xiàn)場,我總算明白了,所謂熱帶霧林,就是在高海拔高溫度區(qū),由冷暖氣團交匯而成的濃霧,持久而溫暖地滋潤萬物。乳汁般的霧氣,如巨手不斷噴著極細密的小水珠,方能打造出一方神奇風(fēng)土。萬物既無酷烈的陽光炙烤,也不會遭遇冰雪襲擊,沒有大風(fēng)沒有雹災(zāi),溫度適宜水汽充足,時不時地又有陽光普照……嗚呼!如此百般細膩周到的照拂下,植物怎能不爭先恐后地在此安家落戶,怎能不生機盎然地茁壯生長!
聞到一陣花香,轉(zhuǎn)身看去,離我不遠處,有一蔸蘭花盛開。葉片修長俊逸,花朵以粉釉色為主,綴以斑駁陸離的濃咖色斑點,暗香浮動。突然又聽到嗡嗡聲,一紫藍翅膀的蜂鳥,正如最精巧的直升機,在我耳邊上方約30厘米處懸停,以微小之軀驕傲地不可思議地抵擋著強大的地心引力,穩(wěn)穩(wěn)當當無依無傍地釘在那兒,仿佛被一枚透明的大頭針按在虛空中……它的翅膀振動頻率之快,人眼根本分辨不清,依稀看到的是一塊淡紫色的玻璃紙揉搓抖顫。
我輕輕閉上了眼睛。此刻,世界萬物都離我而去又無所不在地包繞著我,我思緒萬千又好似什么也沒有想。這里的氧氣一定豐沛到了使人麻醉的地步,我昏然迷癡又萬分抖擻,既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的一切細節(jié),又如墜陷于無底的彩色深淵渾然不知……
終于,我記起了青琳的兩小時之約,漸漸睜開了眼睛。那蔸蘭花還在,花瓣似乎張開得更大一些。那只蜂鳥不在了,但它攪起的空氣旋渦似乎還在我耳邊鳴響。我慢慢收起了塑料布(怕污染了山林),沿小徑回到車上。
時間到了,但青琳和大隊人馬并沒有歸來。先回來的是貌似日韓人的少年營。他們依舊嬉笑打鬧著,從他們臉上判斷不出到底看沒看到火山口。又過了一小會兒,北歐人也回來了,他們更加沉默,我?guī)缀蹩梢詳喽?,他們沒有看到火山口。
我們這一標人馬上去得最早,下撤卻最晚。青琳率隊一直在等待迷霧散去,中國人比那兩支隊伍更有耐心和堅持力,祈愿上天看在這一份遠道而來的執(zhí)著上,讓風(fēng)雨暫停,讓火山口一展真容。
雨已止步,霧卻越發(fā)來勢洶洶。它們是從天庭潑下的牛奶,濃得變成乳酪,近乎凝結(jié)……突然,登山的朋友們從近處鉆出現(xiàn)身,男的如天兵天將,女子若仙姑下凡。霧重如絮,待我看清他們的眉眼,彼此的鼻尖都快頂上了。
嗐!你沒有上去就對了,愣是什么也沒看到哇!我們等啊等,希望哪怕能有一眨眼的清晰,也不枉跑這一趟。但是,一秒都沒有,只好在展覽館巨幅的伊拉蘇火山口圖片前照了一張相。猛地看過去,以假亂真。朋友們紛紛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