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上所引可知,《云里一鱗》對初學(xué)寫詩的孫荃來說,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本“詩之大全”,或者說是詩之歷史教科書。
郁達夫為孫荃編“詩之大全”,那可謂是用心良苦,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未婚妻孫荃能夠不間斷地去提高自己的文化素養(yǎng),每時每刻都要去汲取有利于自己成長的社會知識,以便將來與夫君取同一步伐,共譜文壇新佳話。
繼《云里一鱗》,郁達夫在此后的通信中,還數(shù)次給孫荃開列書單,指導(dǎo)她如何讀詩書及如何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
寫日記,一方面能提高記憶能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練習(xí)文筆,好處很多,郁達夫長年堅持這樣做,受益無窮,也多有經(jīng)驗之談。所以,他囑咐孫荃也要養(yǎng)成寫日記的習(xí)慣?!啊沼涀钣幸嬗谛奚恚淖郧澳暾缕?,迄今未嘗一日闋……至今風(fēng)雨晦迷、神魂不定時,一翻舊時起居注,即覺精神百倍,萬慮俱忘。是則日記之能移人情性之證左也?!?/p>
1917 年 10 月 10 日,他在致孫荃的信中再次督促她寫日記:
前書教汝作日記,不識亦已作過否?如有辭不能達意處,不妨作白話。蓋文章以運意為主,麗辭藻語,非必要物也。韓昌黎文起八代之衰,觀其書,無一華艷語;王楊盧駱,滿紙駢句,世不以四家之作為第一流文字,而必推韓文公者,以其運意雄宕耳,非有所取乎對偶之工整也。
這實乃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之談。
1918 年 3 月 28 日,郁達夫在致孫荃的信中又寫下了教誨她“寫詩”的話語。
三月十六日所發(fā)書已到,附寄之絕句四章,亦已為改正寄上,可詳閱之。汝詩已佳,然苦讀詩不多,故平仄時有錯置處。此后可取《元詩別裁集》中之七絕讀之。再三熟讀后,詩風(fēng)當(dāng)能一變也。(《元詩別裁集》,此書予曾交汝兄轉(zhuǎn)達,不知亦入覽否)《世說新語》多作詩典故。文筆亦輕快,讀之當(dāng)有所得。若有不解處,可就汝兄問之。不恥下問,方能進步,切不可懷疑竇而不思問人。汝亦曾讀韓退之《師說》否?文公說此弊甚力,我輩不宜再踏此轍也。荀子去圣人之道不遠,其所說,多出入于孔孟之間,讀之于人品上必有進益處。莊子文筆如秋日明霞,讀之愈精,趣味亦愈深;然思想太高,恐非兒女子所能領(lǐng)悟也。他年返國時,當(dāng)于牡丹花下共汝讀也!
有鼓勵有批評有要求,語語中的,字字見真情。
1919 年 8 月 7 日,郁達夫在致孫荃的信中,再次不厭其煩講述詩的經(jīng)典大義。
晚唐詩人以李義山、溫飛卿、杜樊川為佳。試取李商隱《無題》諸作而讀之。神韻悠揚,有欲仙去之概。世人以其過于纖巧而斥之,誤矣!詩必纖巧而后可,何過之有?
……來詩大有進境?!盁o端一夜空階雨,滴碎離人萬里心”,佳句也,已欲與文詩相抗矣!
在同年同月致孫荃的另一封信中,他就人們爭論不休的“香艷詩”一類的問題,向?qū)O荃進行了解答。在談到清朝有“花間體”詩人之稱的王次回時,他指出:“王次回有疑雨、疑云二集,多風(fēng)流香艷語,詩格不高,才亦不大。”
郁達夫?qū)⒃撛姵o孫荃讀時,在詩后批注“輕薄極矣!”他認為,全部王詩中,只有《短別紀言》兩首可取。尾批是:“妙絕?!倍以诿恳痪渖隙技恿穗p圈。
在這里,郁達夫?qū)Α盎ㄩg體”詩的態(tài)度是一清二白了。他認為“妙絕”的兩首詩,恰好是王次回詩中最不夠香艷的??傊芎程斓?、泣鬼神及表現(xiàn)真情實感的詩,是他推崇喜歡的,反之,挑逗輕薄,肉香膩艷的詩,他是深惡痛絕的。
郁達夫與孫荃訂婚之初的一兩年間,彼此間的書信來往、詩詞唱和是表達情感的重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