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鑼
那時候我心里想的只有音樂,到處找哪兒有做音樂的人可以合作。我后來就給龔琳娜打了個電話,問她要不要見個面,一起做音樂。她說好,可她正在外地演出,我們約好回北京后找時間再見。
一天下午,我去了常靜家,拉馬頭琴的張全勝也去了,后來龔琳娜也來了。屋子不大,可以說特別小,沒有客廳,小小的臥室剛好有一個空地,放著古箏。龔琳娜坐在床上,我把我的琴放在小桌子上,小屋子剛好容得下我們。
我們開始即興表演。龔琳娜先唱了一會兒,但我們都沒有進(jìn)入狀態(tài)。我知道她們能力很強(qiáng),但需要挖掘。我覺得自己有這樣的能力,能夠聽出別人可以往什么樣的方向和節(jié)奏發(fā)展。我們即興音樂的時間并不長,可能不到一個小時。
即興結(jié)束后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張全勝和我開玩笑說:“你更喜歡和誰坐在一起?”他說他喜歡常靜,我就說我喜歡龔琳娜,但那時候主要還是開玩笑吧。我們吃的韓國燒烤,吃得挺爽的,聊得也很好,但沒喝酒。最后,我說我吃飽了,然后龔琳娜拿著最后一片土豆對我說:“給我點面子吧?!蔽抑浪钦f著玩的,但就在那一秒鐘,我突然知道我會跟她有緣分,我們會有更深的交流,這是又一次神奇的感知,就像我離開柏林,火車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不是感覺到,而是特別肯定地知道。對此我印象特別深,我跟龔琳娜的路從那時候就一直連在一起。
但是那個時候我并不想談戀愛,當(dāng)時是單純覺得,如果我想要更深地了解她們的音樂,必須花更多的時間交流。所以過了一兩天,我又約了龔琳娜做即興練習(xí)。
我彈琴,她唱歌。我望著她,覺得可愛極了,自然、樸實,也莊嚴(yán),音準(zhǔn)更是好極了。她唱了民歌,也唱了經(jīng)典的流行曲,像鄧麗君的歌。我覺得她的變化可以很大。她有些特別細(xì)膩的婉轉(zhuǎn)的味道,有時又是甜甜蜜蜜的,有時也挺強(qiáng)烈的。她唱的很多旋律我都是第一次聽到,但我能很快地記住并且跟上。如果她唱得活潑點,我也能跟著她變換節(jié)奏。她也感覺很意外,因為我能這么快地抓住她的音樂風(fēng)格。
我們即興的三個小時里,中間沒聊什么,基本都是在唱。我對人特別敏感,發(fā)現(xiàn)龔琳娜非常不一般。有的歌手非常好,但唱歌時,你感覺到的還是這個人,而不是完全只有音樂。龔琳娜不一樣,她完全是從內(nèi)心唱出來的,很純粹的,只有音樂,這樣的歌手在全世界都不多。她像一顆很大的鉆石,剛從泥土里挖出來。如果不是專業(yè)人士,根本認(rèn)不出來這是什么東西,你可能會覺得那只是塊石頭,就扔了??晌乙幌伦泳桶l(fā)現(xiàn)了她的獨(dú)特,我當(dāng)時就告訴她:你的音色非常好。
這是一次很愉快的即興,所以即興以后,我們?nèi)チ丝Х葟d喝了點咖啡、吃了點東西,開始交流。我是個外國人,中文也不好,和別人第一次交流時會比較不順。但那次我和她交流起來,一點障礙都沒有。我們什么都說得通,我明白她要說什么,她也明白我要說什么。我知道自己和她很有緣分,不過當(dāng)時我并沒有往戀愛方面想。龔琳娜那時候也沒有把我當(dāng)一回事。但我們有種共鳴,尤其在我們做完即興表演以后,她可以完全把自己心里隱藏的東西釋放出來了。事實上,那天她把自己幾乎全部最隱秘的事都和我說了:她原來的痛苦、她的戀愛等,盡管我當(dāng)時對她來說還是個陌生人。
我們聊了兩三個小時,然后出去散步。我已經(jīng)忘記是在什么地方散步,只記得她不斷地訴說。我沒說什么,但我的心特別安靜。我意識到,前幾年的那個生命階段,對我來說真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