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課,我連午飯都沒有吃,就搭捷運去了臺北車站。買了到瑞芳的車票,再由瑞芳轉(zhuǎn)搭平溪線的區(qū)間車臺灣火車中,最慢最老舊的一種,沒有固定的座位。 。從臺北到瑞芳,一路上陰雨連綿,火車一直行進在灰蒙蒙的天氣里,云被勾勒出了灰白的邊界,雨一直紛飛如雪。到了瑞芳后,轉(zhuǎn)搭平溪線,之后的旅程便進入了大山。我側(cè)身斜坐,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世界。滿目的青翠和遠眺的姿勢,讓我知道,我已經(jīng)遠離了城市和喧囂?;疖囋谏介g穿梭,綠意常常一瞬間給了我一個滿滿的擁抱。區(qū)間車開得平穩(wěn)而緩慢,很有節(jié)奏,不快不慢地向前行駛。就像明明知道目的地,卻能懷著閑適的心情享受等待,享受路途一厘一厘的縮短,享受擁有期待的感覺,享受獨處的心情。我知道在這條路的延伸線上,有一個地方在等待著我的到達,它為我精心準備了好的風景,為我安排了好的橋段,讓我暫時成為故事主角,享受這一幕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和感動。
火車到站時分,“十分車站”四個熟悉的大字又出現(xiàn)在了我眼前。車開走后,我順著分叉的鐵軌一路走下去。穿過放飛天燈的人群,也穿過他們的歡笑和祝福,看著寫在天燈上歪歪扭扭的各種愿望,我會讀著讀著就笑了起來。“我要發(fā)財”、“家人健康”、“考試噢趴All pass的意思。 ”、“永遠在一起”。這些事先連排版都沒有的隨手涂鴉,把一整顆天燈涂滿,我相信他們涂抹的都是幸福。
在走過人頭攢動的一段路后,就走到了那家我心心念念的小店。我在外面看進去,客人的確很多。走進店里,阿嬤和她的一個兒子在忙著幫客人照相,或是與他們合照。我待了一會兒,卻不見志明大哥的身影。我趁著空檔詢問志明大哥是否在家,阿嬤聽了,本來微笑的臉上,表情突然僵硬了。她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說:“他住院了?!?/p>
這次輪到我僵硬了,這個來得太意外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是為什么住院了呢?”
志明大哥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去年才回到臺灣。他離開時非常倉促,在美國的財產(chǎn)都沒來得及處理,就回到了臺灣。之所以會這樣著急地趕回來,是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糟糕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得了很嚴重的肝病,身體一下子消瘦,臉色發(fā)黑,狀況一日差過一日。一方面美國的醫(yī)療費用昂貴,壓力巨大,另一方面他怕自己再不回臺灣,就沒有機會回來了。
回到臺灣,回到十分,回到那個生養(yǎng)他的地方,再回憶一下在這里度過的漫長、瑣碎而淳樸的時光。那時他還年少,父親是位小學老師,不但是孩子們的老師,更是整個村莊的老師,十里八鄉(xiāng)人非常尊敬他。在臺風天里,父親從來都是在學校里陪著不能回家的孩子們度過那一段恐怖的時光,讓孩子們知道有一雙堅強的臂膀在保護他們。
那時少年跟著父親乘火車外出,家里到火車站只有三分鐘的路程。但是這短短的幾百米,卻總是要走上十幾分鐘,他和父親在去車站的路上會不停地被孩子們的“老師好”給打斷,每次有學生向父親問好時,父親都會停下來很認真而親切地跟孩子們響應(yīng),然后再帶著少年朝車站走去。往往一路要停下幾十次,不停地響應(yīng)路過的孩子,因為這樣,他們常常錯過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