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轉乘敞篷卡車,一路沙塵滾滾,顛簸著翻越天山,又走了七天才到達目的地。這是新疆軍區(qū)生產建設兵團農三師葉城二牧場場部。但是,知青們生活的地方還不在這里??ㄜ囉掷麄兺錾嚼镩_,走了十幾公里的石頭路,這才停了下來。
姜萬富和同伴們一看,立刻傻了眼,這哪是人待的地方?這是一片連房子都沒有的戈壁灘,僅有的兩個“地窩子”,還是專門為迎接他們新挖的。
迎接知青的許連長,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喊道:“這是一個新連隊,地沒有一畝,房沒有一間,路沒有一條,條件很苦,委屈你們了。但是,我們的雙手一定能在這片戈壁上開出良田,建成綠洲。眼下住的是‘地窩子’,喝的是澇壩水( 土坑里的蓄水 ),將來一定能住上磚房,點上電燈,用上自來水。下車吧,孩子們!”
“地窩子”里的那一夜,上海知青們沒有一人睡得著。
苦悶的姜萬富,拉了位戰(zhàn)友出去散步。
他們爬上一個高高的沙丘,相視無語。良久,戰(zhàn)友臉朝東方,朝著上海的方向,大聲呼喊:“喂!我在雪域——”
姜萬富附和著,拖著聲音:“哎!我在高原——”
此時,他們似乎只有以這樣的呼喊,才能舒解他們心中的憂愁。
牧場的條件是艱苦的。支邊前,他們雖也是做好了吃苦準備,但是,這里苦得“出乎意料”。他們每天勞動11個多小時,每15天才休息1天,經常都是挖土、挑土,開墾荒地。
最初的半個月,知青們幾乎沒有笑容。即便如此,所有知青都以干活積極為榮。
那些日子,姜萬富到20公里外的鎮(zhèn)上,自己出錢,買了一把又薄又大的坎土曼( 一種鋤頭 )和一把大鐮刀。它們讓姜萬富耍足了威風。
在姜萬富的帶動下,牧場知青們打破了日挖土方56立方米的紀錄,達76立方米;打破日割苜蓿3. 2畝的紀錄,達3. 6畝。
他說:“我就是要證明給大家看,上海青年不光能說,而且能干,我們是最棒的?!?/p>
不過,沒過多久,驕傲的姜萬富就冷靜下來了。“這里有身上疤痕累累、參加過抗戰(zhàn)和解放戰(zhàn)爭的功臣,也有比我們早幾年來的湖北、江蘇、上海、浙江知青,他們保衛(wèi)邊疆、建設邊疆多年,現在和我們一樣奮力苦干。我,一個上海待業(yè)青年,有哪一點比他們強呢?”
命運,還是垂青姜萬富的。1967年9月28日,牧場領導派人將姜萬富從地里叫回來,讓他去學習當衛(wèi)生員。第二年,牧場送他去城里醫(yī)院進修外科。
學習一年后,姜萬富回到了葉城二牧場,成了這個牧場20多年來的第一個外科醫(yī)生。
昆侖山上的這個高原牧場,平均海拔3000多米,氣候條件惡劣,最遠的牧點,姜萬富去一次就要走8天。在這里,僅有的交通工具就是馬和驢,姜萬富走遍了遠近數百個放牧點,成了戈壁上的“馬( 驢 )背醫(yī)生”。而有些地方,連馬和驢都過不去,他只好手腳并用爬行過去。
一次,姜萬富出診后回家,下山到一半路程時,腳下一滑摔倒了,順著布滿積雪的山坡滾了下去。坡的盡頭是懸崖,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滾到了崖邊。
就在這危急時刻,前面正好有一塊大石頭,他本能地一腳蹬在石頭上。人停住了,石頭滾下了懸崖!
就是在這極端艱苦的環(huán)境中,姜萬富堅守了整整43年,救人無數……
上世紀80年代初,上海知青掀起了返城高潮。當年和姜萬富一起從上海來的伙伴,很多都離開了新疆。他遠在上海的姐姐、姐夫也多次來電話催他回去:“只要我們有吃喝,就有你們的?!?/p>
此時,姜萬富已與一名浙江女知青結婚,并生了個女兒。他思來想去:“回城后工作沒有著落,我又拖家?guī)Э?,作為一個男人,哪能全家寄人籬下呢?再說,我的兩個哥哥去世早,母親年紀大,由三個姐姐照顧,我還要回去增加他們的負擔,是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