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一個禮拜,莉婭看過的房子包括一個浴室地板長霉的、一個廚房臺板上養(yǎng)著寵物老鼠的、一個臥室沒窗的。她見過的人包括一個在門口就能聞到他鞋臭的男人,一個剛整過容的女人,一個養(yǎng)著五條狗的男人。她被告知她只能看電視到9點,或者周五晚上她必須待在外面,或者她不許在共用空間喝酒。如果房子不錯,室友就很糟糕。如果房子很糟,那室友就更加不堪。
莉婭從一個叫威利的人位于霍恩斯巷的惡臭陰暗的地下室公寓回到家里的時候,給阿密塔打了個電話。她打電話的部分原因是她想他,想聽到他的聲音,但主要還是因為對他給她造成的這種困境感到憤怒。
“嗨,是我。”
半秒的沉默之后,那頭說:“嗨。”
“你好嗎?”莉婭蹭掉腳上的運動鞋。
“很好,”他說,“我很好,你呢?”
“狗屎,實際上,我跟團(tuán)狗屎一樣。”
“哦。”她能聽出阿密塔正在坐下來,估計是往床上。她可以想象他摸著下巴,他不自在的時候總是摸下巴。
“對,找房子這件事整個就是一場噩夢。我已經(jīng)太老了不適合合租了。我已經(jīng)太習(xí)慣自己的方式了。我無法跟別人生活在一起。”
阿密塔嘆了口氣:“我不明白你干嗎不考慮買房?”
“因為,”她生氣地說,關(guān)于這個話題他們已經(jīng)談過一百萬次了,“我銀行賬戶里有一百零二英鎊,而上次我看倫敦房價的時候還是比這個數(shù)字略高。”
“貸款呀,”他說,“現(xiàn)在又有百分之百貸款了,你知道嗎,甚至還有百分之一百一十。”
“嗯,”她說,“好主意。把我的余生都套牢在憑我在商店上班的工資永遠(yuǎn)也不可能還清的地獄般的貸款上。當(dāng)然我也永遠(yuǎn)不用出去玩了,因為我根本就負(fù)擔(dān)不起費用。”
阿密塔嘆了口氣。
“這都是你的過錯,你知道嗎?這一切。”
他又嘆了一聲。
“我是說,你當(dāng)時怎么想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當(dāng)時沒想。我只是……順其自然。你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我們參加過那么多婚禮,難道你從來沒想過我對你的期望嗎?晚上躺在床上難道你也不偶爾想想我們最終會怎樣,會是什么結(jié)局?”
“沒有。”他說,“老實說,從來沒有。”
“那你都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回答,“食物,工作,電視。也許我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這么老了。我們倆都這么老了。也許我只是覺得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莉婭任憑一陣短暫的沉默加重了她的語氣。“那么,”她終于說,“假如那個老頭沒死,我沒有提出結(jié)婚,我們會不會繼續(xù)下去,無限期地繼續(xù)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五十歲了?”
“是的,不,我是說,我會比那早一點意識到我們倆這樣行不通。但那個老人的死讓這個提前發(fā)生了。”
“嗯,那么,贊美格斯吧。感謝他選擇了這么好的時機(jī)去死。三十五歲陷入這樣的窘境已經(jīng)夠糟的了,想象一下如果我是四十歲碰上這事呢?其實,你知道嗎?就現(xiàn)在,我對你正充滿怒火……大量的怒火。”
“天哪,莉婭。我很抱歉。”
“好吧,抱歉于事無補。老實說,抱歉是一堆垃圾。你就是一堆垃圾,一堆可悲的、幼稚的、自私肥胖的垃圾。”
“肥胖?”
“對了,肥胖。你不但胖,還渾身都是毛。但是沒關(guān)系,因為總有某個可憐的女人因為父母之命而不得不嫁給你。”
電話里有一陣目瞪口呆的沉默。兩秒鐘后傳來的聲音,莉婭起先以為是憤怒的咆哮,很快她意識到是阿密塔的大笑。
“噢,天哪,莉婭。你太好玩了。我想你。”
莉婭感覺到她的腎上腺激素水平降了下去,她的肌肉放松了,然后她笑了。“我也想你,”她說,“非常想。你要不是印度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