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刁民 (1)

正科級干部 作者:姚有赳


譚木石剛出火車站,就看見自己的名字被人高高舉著。看那舉牌子的人,四十左右的年紀,小眉小眼,白白凈凈,幾乎看不出有胡子,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

譚木石見了牌子,走上前去,沖那人說:“您是馮仁敬主任吧?”

那人放下牌子,上下打量譚木石,笑了:“我是小馮。您一定是譚科長啦!”

譚木石頭一次聽人稱自己“科長”,沒覺得得意,倒有些好笑,說:“我是譚木石。”

馮仁敬把牌子放下,空出手來,一拍大腿:“哎呀,果然是一表人才。我看照片,已經(jīng)覺得譚科長相貌不凡,見到本人,真是個偉男子啊!”

譚木石有點無地自容,說:“馮主任不敢這么說,再說該找地縫了?!?/p>

馮仁敬這才想起來:“譚科長快把箱子給我,可不能把領導累著!司機在站外邊等著呢?!?/p>

譚木石和馮仁敬搶箱子。搶來搶去,“偉男子”敗下陣來,由馮仁敬拉著箱子向車站外走去。

馮仁敬小心地錯后半步,哈著腰跟在譚木石后邊。譚木石為了表示禮貌,想正對著馮仁敬說話,這樣只好向側后方斜著臉,極為別扭。

坐車的時候,馮仁敬執(zhí)意要譚木石坐后排靠右的位置,自己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譚木石感到自己坐那個位子很別扭,不肯坐,就趁馮仁敬打后車門的空子,開前車門上了車。馮仁敬連說,這像什么話,非要譚木石下車,重新歸位。譚木石也鐵了心,再也不下車。馮仁敬只好上車,坐在后排右邊的位子,又不敢坐實,半邊屁股懸著,向前傾著身子,把臉探過去,和譚木石說話。

譚木石只好又別過臉來,和馮仁敬一句一句對著話。馮仁敬對譚木石無原則地客氣,但是說話條理倒也清楚,從季平火車站到季平縣安監(jiān)分局三十分鐘的路,譚木石把季平縣安監(jiān)分局的情況知道了個大概。

季平縣安監(jiān)分局剛成立。本來季平縣是個農(nóng)業(yè)縣,全縣的工業(yè),屈指可數(shù),不夠成立一個分局來管安全生產(chǎn)。但是近幾年,有人在山坡梯田上打井,打出煤來。此時正趕上煤炭市場回暖,煤開始值錢了。有心眼的農(nóng)民把井眼搞大,放人下去挖煤,偷偷拉出山去賣。賣著賣著,嘗出甜頭,于是不再打井,專門挖煤。這時候煤炭價格還在漲,有心眼的農(nóng)民先富了起來。當?shù)卣詾檗r(nóng)民在自家地里打井、挖煤,不是大事,開始不去管,但是挖煤的越來越富,名聲慢慢大了,鄉(xiāng)政府有接待任務,有時候就安排給挖煤的農(nóng)民辦。過了沒兩年,政府去傳統(tǒng)產(chǎn)煤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如此,于是對本地挖煤現(xiàn)象進行再認識,要求挖煤農(nóng)民在繼續(xù)替鄉(xiāng)政府完成接待任務之余,要交各種稅、辦各種證。社會上流動資金聞到煤炭的錢味,就要流入這個行當。流入這個行當,不白流,必須交錢交稅,你才能挖煤換錢。口子一松,一下子注入不少資金。當?shù)卣愂赵黾雍芏?,季平縣政府大樓拔地而起。

季平縣并不盛產(chǎn)煤炭,地質復雜,多是雞窩煤,煤層薄處只有幾十公分,開采起來極不容易。一個采煤隊十幾個人,有時帶頭騾子,摸黑前進,碰著煤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兩個敢死隊員打眼放炸藥。轟的一聲,炸開一片,聽聽動靜,沒有塌方的聲音了,十幾個人一哄而上,帶鎬的用鎬,帶锨的用锨,帶筐的就抬,帶了騾子的,開始吆喝牲口往外拉。煤礦的老板派人站在坑口,過秤記賬,挖一筐就是一筐的錢,放炮的敢死隊員,額外多個紅包。別說什么機械化了,很多人連風鉆都沒聽說過。隨著挖煤的洞口變多,安全事故慢慢擺到桌面上,月底發(fā)錢的時候,有的敢死隊員,因為敢死,可能就無緣見到這個紅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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