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棠的父親是給人家當(dāng)挑夫隨了藥材商從武安來到這里的,看到這里比家鄉(xiāng)富裕就留了下來。她父親李守信在武安會唱幾句武安落子,來了當(dāng)?shù)鼐秃彤?dāng)?shù)卮虻刿偃Τ砀璧娜嘶斓搅艘黄稹榱饲笊?,招贅到了?dāng)?shù)?,學(xué)得吹拉彈唱。由秧歌和武安落子融會出了一種戲?。荷宵h落子。當(dāng)?shù)氐拇髴蚴巧宵h梆子,他便也學(xué)了幾出,常給顯貴與富豪之家奉神祭祖,擊樂助興。也給婚喪嫁娶之家辦事和正月鬧陽春。有時吹打到興奮之際,想多討得幾文賞錢,就要多說幾句恭維的詞句,時間長了她父親又練得一張好嘴兒。第一次蓋運昌見李晚棠時,她還是一個黃毛丫頭。蓋運昌給他母親出殯,李守信來唱喪戲領(lǐng)了閨女,當(dāng)時看不出啥好壞來。第二次見已是幾年以后了,李守信不只是唱堂戲打地圪圈了,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一家戲班子。農(nóng)村一般都是種罷完了才開始唱。六月間唱叫“接秀”;七、八月間唱戲叫“秋報”;九、十月間唱叫“打窖”。若是正、二月之間辦賽,那就叫“元燈”“元橋”。九月十三暴店藥材大會期間,會上要唱一班或兩班三班戲以至加一班秧歌戲。這時候的李晚棠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的黃毛丫頭了,人長得水靈,也唱出了名堂,有了藝名“六月紅”。蓋運昌這下子就有意思了,看著唱戲,心思早跑了調(diào)調(diào)兒。過后差人說媒,李守信像熱火臺燙了屁股蛋子似的,那是打著燈籠怕是也難找得的好人家呀。蓋運昌有要求,娶了你的閨女,以后就不要唱戲了,唱戲的,是要被人另眼相看的?!段簳酚涊d:“諸強(qiáng)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同籍,配為樂戶。其不殺人,及贓不滿五匹,魁首斬,從者死,妻子亦為樂戶。”唱戲的和奴婢、抬轎的同屬于賤人,不齒于良民。
李守信的嘴兒派上了用場,是你看上了我的閨女,不是我的閨女嫁不出去。這之前,李晚棠已經(jīng)指腹為婚預(yù)定給了另一家也是唱戲的樂戶王姓。因為同是唱戲的,兩家走得近,兩家的女人同時懷孕,私下里男人在一次趕戲途中相遇,交流戲文時一時興起,指腹相約,產(chǎn)后若是一男一女便結(jié)為親家。后來果然不出所料??上?,王家的男孩長到十歲夭亡了,婚事也隨之夭亡。十六歲的李晚棠在藥材會期間被蓋運昌看中,差了媒人說親,明著講好是來做小。雖是做小,大戶人家小有小的頭面。李守信本想憑了三寸不爛之舌討得一份豐厚的彩禮,哪想坐下來還沒等屁股暖熱乎太師椅,蓋運昌就把暴店往西五十里地的佃戶租種莊稼地給了李守信,要他從今往后當(dāng)蓋府的二東家,放佃。每隔五年的九月十三藥材大會負(fù)責(zé)迎神賽社禮儀籌備工作。這兩個都是肥差,李守信樂得不唱戲了,把行頭打理好賣了,當(dāng)起了二東家。
李晚棠被蓋運昌娶來后養(yǎng)了兩個女兒蓋招男、蓋招弟,打亂了蓋家閨女苗字輩起名的規(guī)矩。
四房娶的是青海做藥材生意的老板鄭畢福的女兒梅卓。娶這房時,蓋運昌已經(jīng)三十多歲。梅卓坐著父親的駱駝從青海來到暴店。梅卓十六歲,大腳女人,說漢話。穿戴和本地人不一樣,頭上不是梳髻,是梳辮子。兩條辮子上綁著紅綠絲線,頭上還蓋著頭帕,兩朵紅暈罩在臉蛋上,人看上去和泥土一樣壯實。當(dāng)?shù)厝讼『笨次餮缶?,也有老者說,看那女人的腰身和屁股是生兒子的料。鄭畢福有意把女兒許給柴守忠做妻,可柴姓對外族女人的一雙大腳想不通達(dá),遲遲沒有給話,鄭畢福就想到了蓋運昌。蓋運昌還真就同意了,并由北街的店家柴守忠處出嫁,梅卓嫁過來第二年就生下兒子蓋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