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走廊,已經(jīng)開始審查下一個學生。
辦公室里傳出了熟悉的吼聲:“還演?徐良都已經(jīng)招了!領(lǐng)頭兒的就是你!”
走到畫室,蘇琪哇的一聲哭了。
我看著她,她卻不一定看得清我,但也還是看著我。
她的哭聲很特別,是“嗯嗯嗯嗯”不斷地反復,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就像北京夏末的大雨。我本該在這片雨中撐起雨傘,以便去往下一個目的地??墒俏彝藥?,任憑雨水打濕我的襯衫,浸透我的皮膚,扎根我的血肉。
我那樣緊緊地抱住了蘇琪。
陌生人可以抱一秒。
朋友可以抱兩秒。
家人可以抱五秒。
五秒以上的,只能是情人。
我抱著她,記不清多少秒,反正不止五秒。
油畫畫完了。
畫得很好,只是不太像我,比我順眼得多,很多細節(jié)都被美化了。
蘇琪沒有考上研究生,也辭掉了助教,我不知道這跟那件事是否有關(guān)。
她一直沒來學校,再見到她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了。
“小屁孩兒!”
她懷里抱著那只小狗,呼喊著我。
我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
她看上去精神依舊過分旺盛,一直在逗懷里的小狗玩。
“這下沒事干了吧?”
我幸災樂禍地說。
“這下得重考了吧?”
我又幸災樂禍地說。
“年齡不小了,趕緊嫁人吧。”
我再次幸災樂禍地說。
“嗯?!?/p>
認識蘇琪半年,她第一次回答了嗯,在我最不想她嗯的時候。
蘇琪雙手捧著小狗的腳掌,逗著它,眼睛一次都沒看過我。
咖啡店沒有火鍋店的咕嘟聲,也沒有玻璃杯碰撞的聲音,我想站起來對她講我們還是去火鍋店吧。那里熱,那里鬧,那里不會安靜到聽見小狗喘息的聲音,那里不會安靜到聽見蘇琪生硬地逗著小狗的聲音。
“我要嫁人了?!碧K琪沒有看我。
“哦?!蔽艺f。
“我媽一個人太苦了?!碧K琪沒有看我。
“哦?!蔽艺f。
“我年齡大了,嫁個人她就輕松了?!碧K琪沒有看我。
“哦。”我說。
“我怕結(jié)婚,我害怕。”蘇琪沒有看我。
“哦?!蔽艺f。
“不然你娶我吧?!?/p>
蘇琪轉(zhuǎn)過臉,看著我。
那年我18歲,那年我才18歲。
那年我不是22歲,而是18歲。
那年的我再有4年才能是22歲。
那年的蘇琪24歲。
24歲減18歲是6歲。
24歲減18歲是不是6歲?
我沒有跟蘇琪說話,想了好久,掏出計算器算了一下。
哦!24歲減18歲,的確是6歲。
我們走路回家,那條路無比熟悉,走到車流湍急的馬路旁。
蘇琪看著我:
“小屁孩兒,手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