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長的口信很簡單:“你的事,對不住。放過我,都好辦?!?/p>
晚上,老大在陸家的墻上回復了他:“血債血還不好辦,以命償命放不過!”
老大題完了字,仍然覺得意猶未盡。又一天的祭拜,上千人的香火(也包括鎮(zhèn)長的),匯集成了更大的法力,老大渾身充滿了利比多。他穿墻透壁,視察了陸家的每個角落,從衣櫥暗門里找出來四十萬現(xiàn)金,從古董壁鐘里翻出來十二根金條。最后,居然從保險柜里掏出來一本日記。
日記的內(nèi)容引人入勝,記錄了經(jīng)手的每一筆金錢,每一個美女??雌饋?,鎮(zhèn)長對人或許有些虛偽,但他對待日記是坦誠的。老大翻著日記,邊看邊樂,他媽的,早就知道當官好處多,沒想到油水這么足。他坐在沙發(fā)上手不釋卷,都忘記了繼續(xù)視察,一直看到天色發(fā)白,旭日將升,才匆匆忙忙扔掉日記,撤回老家。
臨走之前,老大翻到最后一篇,瞄了一眼。只有短短一句話:“難道世上真的有鬼?明天去趟龍華寺吧。”
新的題詞引來了新的不速之客,而且來的還不止一個,是一群。講到這里,我要斷開段落,以示尊敬,因為下面要出場的,是一個大人物,他代表高深的背景,他擁有強大的力量,我必須為他頂頭寫起,另起一行。
老大死后第三天,一輛奔馳大巴,印著“佛門凈土,龍華古寺”的標記,開到范家門前。車里鉆出一群和尚,拿著各種法器、條幡,搖搖擺擺地走出來。有些吃長齋的老太認出來,領頭的那個胖大和尚,就是上海灘首屈一指的高僧:黃良大師。
黃良大師方頭大耳,寶相莊嚴,披著金光閃閃的袈裟,宛如活佛下凡。范爸爸雖然不認識,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不由自主地起身相迎。范媽媽低聲打聽:“誰請的?你們誰請他們了?”一個老太捅捅她:“別傻了,這可是黃良大師!得道高僧,肉身羅漢,上海市長都請不動的,我們誰請得了他?”
大師昂然走進靈堂,對范爸爸還禮道:“阿彌陀佛,貧僧乃是龍華古寺黃良和尚,特來主持法會,超度魂靈。”
范爸爸還沒搞清怎么回事,囁嚅了半天,吐出半句:“大師,這……怎么敢勞駕……”黃良也不跟他啰唆,擺一擺手,率領和尚一擁而入。和尚們拉扯條幡,布置法器,根據(jù)靈堂形貌,插上七七四十九根蠟燭。黃良跌坐在遺像正前方,靜坐默想,小和尚也都各就各位,環(huán)繞四周。過了片刻,大師開口誦經(jīng),和尚們鐘鼓齊鳴,念佛經(jīng)的念佛經(jīng),敲木魚的敲木魚,果真開起了一場海陸法會。
畢竟是專業(yè)的念經(jīng)工作者,和尚的禱告比起凡人來,那是泰山之于土丘,長江之于溪流,一個頂一千個。老大只覺得熱血沸騰,功力大漲,看樣子,今晚不光是鎮(zhèn)長家,什么書記家、局長家,整個法華鎮(zhèn)都能掀個底朝天了。老大嘖嘖稱贊:“不簡單,不簡單,赫赫有名的大法師,白白給我來念經(jīng)。難怪世上沒雷鋒了,原來都去當和尚了?!?/p>
一通經(jīng)書念完,鈴鐺歸位,木魚歇晌,和尚們停下來休息一下。黃良拿出一張黃紙,蘸著水在紙上畫了一個符,又寫了幾個字,就著面前的蠟燭,把黃紙燒化了。
高僧果然名不虛傳,給他這么一燒,那張紙如同一封信,那個符如同一張郵票,一下子穿越陰陽,送到了老大手里。老大展開黃紙一看,大師沒說什么佛法,也沒講什么因緣,就一句大白話:“我不是雷鋒,我只是來帶一句話,你放過他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