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來,我跑得汗流浹背,嘴巴大張著,像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我感覺自己再也跑不動了,就快要倒下去了。謝天謝地,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鎮(zhèn)子,馬車在鎮(zhèn)子前停住了腳。
鎮(zhèn)子大約有幾十戶人家,亮起了一片燈光,夜色中飄蕩著飯菜的香味。在那個年代,這樣的鎮(zhèn)子已經(jīng)算是大鎮(zhèn)了。鎮(zhèn)子上有雜貨店、面館,還有一家客棧??蜅G暗钠鞐U上掛著一盞紙糊的紅燈籠,照著客棧上方的四個大字,我認出來寫的是“同春客?!?。
馬車沒有急著進鎮(zhèn)子,而是停在了鎮(zhèn)子外,馬車上下來了一個人,先走進了鎮(zhèn)子里,其余的人在鎮(zhèn)子外等候。大約過了一袋煙功夫,鎮(zhèn)子里響起了兩聲尖利的呼哨聲,馬車才走進了鎮(zhèn)子。
這個馬戲團讓人感到很蹊蹺。
那天晚上,我只吃了半塊饅頭,是馬戲團里一個人吃剩下的,讓給我吃。吃完晚飯后,他們男男女女就睡在同一個房間里。那兩個女人我沒有看清楚,她們始終沒有走進燈影里。房間里點著一盞煤油燈,墻壁上挖了一個洞,煤油燈就放在墻洞里。
他們睡在炕上,我睡在地上。
跑了大半天,我一倒下去,就睡過去。
半夜的時候,我被尿憋醒了,不敢點燈,看到半個殘月掛在天空中,就抖抖索索地走出房間。走到院子里的時候,看到殘月隱藏在了云層后,天空中的星星一下子多了起來,那條橫亙在半個天空的銀河,感覺非常近,好像就在頭頂上。我借助著星光,走到墻角,剛準備撒尿,突然聽見房間里傳來了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那兩個人都是本地口音,但是他們說話的內(nèi)容,我一點也聽不懂。一個問:“尖斗盤兒亮不亮?”另一個說:“盤兒很正點?!币粋€說:“小心鷹爪孫”一個問:“自然?!?/p>
他們的話讓我聽得云里霧里,我絲毫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下面憋得很難受,我不管那么多了,脫了褲子對著墻壁就尿起來,聲音在靜靜的暗夜聽起來非常響,連我都嚇了一跳。我想,快點停住,快點停住,可是,我尿不由己。
房間里的燈光突然亮起來了,那兩個說話的男人走了出來,他們端著煤油燈照了照我的臉,其中一個說:“是個碎慫,我還以為是誰呢,虛驚一場。”
他們又端著煤油燈回去了。我本想著可能會遭受一頓毒打,沒想到他們連一句話也沒有問我,就離開了。
我摸摸索索回到我的房間里,躺在地上,回想著他們說的話,什么尖斗,什么盤兒,什么鷹爪孫,這都是些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話也不懂。
他們是干什么的?
我想了一會兒,困意又襲來,就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