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嗦一陣后掛機(jī),聊到他的墨寶,周明遠(yuǎn)神采飛揚,瞟了瞟桌上那塊石頭喊楊奕成進(jìn)了書房。
這是周明遠(yuǎn)的習(xí)慣,注重禮尚往來。對于別人登門送來的禮品推不過也會收下,但會回贈些東西讓你帶走。自書法大有長進(jìn)后,便不再回贈禮品而是寫字送人。逢年過節(jié)只要楊奕成上門客氣,他必回贈幾個字。這幾年楊奕成家里春節(jié)對聯(lián)幾乎都來自他的手筆。這次展紙揮筆寫了四個字:天道酬勤??赡茏晕腋杏X實在良好,“哈哈”一笑說,看樣子,真有一天,混不下去了,靠此營生也是不錯的行當(dāng)哈。說著把字卷好放信封里丟給了楊奕成。楊奕成也打著哈哈附和,出門時,周明遠(yuǎn)讓他回去把字給裱起來??此孕诺臉幼?,似乎他的墨跡才是無價之寶。你送了塊石頭給我,但我回了幅字畫給你,咱倆扯平了。李秀蕓瞋了男人一眼說,別寒磣曉成了,真當(dāng)自己是王羲之了,練個幾十年再說吧。
出門,楊奕成想著周明遠(yuǎn)摸那塊石頭的樣子,心里覺著好笑。以前是最不信邪的,鬼神論那套在他眼里都是狗屁。這位子越高膽越小、年紀(jì)越大越怕邪,連石頭助運勢的話都信了。楊奕成靠在車上嘲笑了陣周明遠(yuǎn)。想著那塊琥珀花了他兩百萬,心里還是一陣隱隱作痛。前幾天王冬梅還和他透了底,聯(lián)海流動資金不多了,如不及時催銀行發(fā)放貸款,公司很快就無法運轉(zhuǎn),更別說五鋪場那塊地的土地出讓金了。出門豪車、喝茶、會所、打高爾夫球。這些都是面子工程。楊奕成靠在車上抽了幾口煙后,為了弄清此石是否彼石,開車去了趟楊初九家里。
楊初九住在一個舊貨市場附近,原是金鼎市紡織廠的老宿舍房子,八十年代還算是金鼎不錯的宿舍樓,如今已破敗不堪,被列入棚戶區(qū),過道上擁堵喧鬧,有擺攤的、耍雜叫賣的、烤羊肉串的。楊奕成沒發(fā)達(dá)前經(jīng)常去楊初九家里蹭飯,時隔多年沒上過門,但只要走進(jìn)那擁擠的過道,回憶便撲面而來。楊初九一手好廚藝,小白菜在他手里都能變出花樣來。只要楊奕成來家里,想方設(shè)法也要弄兩個下酒菜,實在弄不出,偷偷地去外面攤上賒也賒兩個菜外帶兩瓶二鍋頭。萬一賒不到,一碟花生米,兩人也能神侃半個晚上。酒喝高了開口閉口說的一句話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人生、理想、創(chuàng)業(yè)盡在那幾瓶二鍋頭中。那時是窮開心卻是真的開心。擠過擁堵的過道,穿過堆滿雜物的坪前,轉(zhuǎn)彎抹角上梯階。越往里走,回憶起來的東西越多,弄得楊奕成熱血直往腦門子沖,覺著就是送套房子給楊初九也不為過。發(fā)達(dá)了就忘了兄弟,那不是他的個性。
偏楊初九是個死愛面子的,接受施舍還不如讓他跳河,為此老婆劉桂花想不通了,說不偷不搶兄弟幫一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楊初九說不缺胳膊少腿的,憑啥要人幫,氣得劉桂花罵他豬頭木樁,說人家擺地攤好歹能掙倆錢,你做什么都不成,在哪上班哪倒閉,連販個小菜還貼本,難道這就是老天爺所謂的公平,讓你生得牛高馬大,卻給你安了個豬的腦殼驢的命。面對老婆的挖苦,楊初九“嘿嘿”傻笑,說非也,應(yīng)是馬的骨頭牛的命。劉桂花面向老公“呸”了聲,說當(dāng)初怎么就走神了,嫁給了你這種人,楊初九說你不嫁給我嫁給誰,你屬牛我屬馬,這鑼鼓配叮當(dāng)天生一對。
這兩口子打嘴巴子仗就像說相聲,楊奕成在外聽了“嘿嘿”笑,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甩手用力敲門,“吱”的一聲開了。見了楊奕成,兩口子停戰(zhàn)息鼓,對于楊奕成的到來,都有些意外,若說前些年不來不正常,這些年來了不正常。劉桂花站門口打量了楊奕成一眼說,真是稀客哈,不是走錯了門吧,要么是酒喝高了,不然還能記起來我們家住哪兒。楊初九搓著雙手也跟著打量了楊奕成一眼,拍了老婆一下“嘿”的一聲笑了起來。楊奕成進(jìn)屋“哈哈”笑,說這兒曾經(jīng)是我的落腳點,能忘了嘛。若不是太忙,還和以前一樣蹭飯蹭酒少不了。楊奕成這一自嘲,兩口子即刻熱鬧起來。楊初九丟煙喊座,劉桂花端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