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后一刻,念蓉幾乎動搖。她非常希望楚墨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細(xì)想來,每一個字又都那般可疑。即將睡著的時候,念蓉想,在這件事情上,她也許有些太過分了。當(dāng)然不是對楚墨過分,而是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過分。就算楚墨真的在外面招惹女人,錯只在楚墨,或者只在那個被楚墨招惹的叫做靜秋的女人,跟姐姐與姐夫有什么關(guān)系呢?跟陳老先生與陳老太太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犯得著往電臺打電話?她有什么資格讓毫不相干的人跟她擔(dān)驚受怕?
似乎太過自我了,又似乎有些矯情。
半夜里,念蓉被她的夢嚇醒。夢里的靜秋忽而變得花枝招展,忽而變得兇神惡煞。靜秋點燃一團烈火,沖楚墨招招手,楚墨便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她看到楚墨開始燃燒,皮膚爆裂,表情扭曲……
醒來汗?jié)袢?。月亮爬起來,月光下,身邊的楚墨,大睜著兩眼?/p>
楚墨想送念蓉上班,卻被念蓉拒絕?!扒疤焱砩衔覜]有睡好,昨天晚上你沒有睡好,你應(yīng)該多睡一會兒?!闭f完念蓉就后悔了。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糾纏不休。
因為糾纏不休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已經(jīng)決定給楚墨一次機會。
楚墨的確沒有睡好。在經(jīng)過一整天膽戰(zhàn)心驚的煎熬以后,他開始后悔。他說的那些都對:吃飯前沒請靜秋,有人談到茶館,他打電話喊來靜秋,醉酒,打不到車,步行送靜秋回家,雨越下越大,去酒店避雨,靜秋吐了一地,迷迷糊糊睡過去,無奈之中開房,與服務(wù)生送靜秋去房間……這些都對。他向念蓉隱瞞的是后半部分。后半部分,在那個掛著厚厚的窗簾、開著橘紅色落地?zé)舻姆块g里,靜秋及時醒來,然后他與靜秋,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然而他并不快樂?;蛘哒f,當(dāng)他終將赤裸并且柔軟的靜秋壓到身下,當(dāng)他用了八年的時間終將靜秋俘虜,他并未迎來期待之中那種天崩地裂水乳交融的快樂。隨之而來竟是惆悵,傷感,恐懼,無邊無際的憂傷……
送走念蓉,他想了很久,還是給靜秋打去電話。靜秋的聲音很小,顯然她正在茶館里,顯然蕭健距她不遠(yuǎn)。他問靜秋方便說話嗎?靜秋說還好。他問靜秋方便出來嗎?靜秋說不太方便。他說我有事情想跟你說。靜秋說電話里不能說嗎?楚墨想了想,說:“還是當(dāng)面說吧!方便的話,我請你到‘二嫂面家’吃午飯。”
“二嫂面家”是一家非常小的面店,口味也很一般,它被幾家飯店擠在角落,不仔細(xì)看,很難被發(fā)現(xiàn)。這正是楚墨選擇這里的理由。
不過一天沒見,靜秋似乎瘦了很多。見到楚墨,她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隨意,卻多出幾分慌亂。隔著窄窄的餐桌,楚墨對靜秋說:“前天晚上,我喝得有點多?!?/p>
靜秋笑笑說:“我好像也丟丑了?!?/p>
楚墨說:“我竟然把房卡揣回了家?!?/p>
靜秋不安起來。
“可能被我愛人發(fā)現(xiàn)了。”楚墨笑著說,“不過她并沒有對我嚴(yán)刑逼供?!?/p>
靜秋不安地搓著一張紙巾。
“靜秋,真的對不起。”楚墨握著靜秋的手,靜秋的手如同一只瑟瑟發(fā)抖的小鴿子?!拔野l(fā)誓我仍然愛你,我發(fā)誓我每天都想看到你,可是我們沒有權(quán)力傷害無辜的人。我愛人,念蓉,她是無辜的。你愛人,蕭健,他也是無辜的。”
“難道你以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只是沒有意識到偷情如此艱難?!背﹂_著玩笑。
可是“偷情”兩個字還是狠狠地刺中靜秋。事實上,假如沒有楚墨的死纏爛打,現(xiàn)在,他們完全可以當(dāng)著念蓉或者蕭健的面,毫無顧忌地開彼此的玩笑。
四個月以前,楚墨再一次遇到靜秋。三個月以前,楚墨給了靜秋一個結(jié)實的擁抱。兩個月以前,楚墨對靜秋說,他仍然愛她,像大學(xué)時候一樣愛她。一個月以前,楚墨將靜秋擁到懷里深吻。兩個人天真地認(rèn)為他們都會守住最后的底線,然而,在對方的身體面前,他們不堪一擊。
或許從楚墨再一次出現(xiàn),她就注定要把身體交付給他吧?她得為幾年以前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為幾年以前母親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更何況,她知道,她內(nèi)心的那團火并沒有徹底熄滅。三兩點火星,楚墨添一把柴,那團火便燃起來了,越燒越旺,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