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加油,BOSS!(2)

好久不見 作者:寐語者


她解釋說,實在是沒有人可以幫她看孩子,前一個雇主是個不喜歡小孩子的老太太,因為小伊薩而再也不要她去做事了。她丟不起工作,要養(yǎng)孩子,要吃飯……娜佳說這些的時候,伸出雙手給我看,我一時沒有明白,她咬咬嘴唇,摸著光禿禿的無名指,神情像帶著羞辱。那只手指上沒有戴婚戒。

她是一個單親媽媽。

聽說失去了丈夫的摩洛哥女人,地位低下,如果是被丈夫拋棄的,更是一種羞恥,比寡婦更不幸。和她同來的那個年輕姑娘,沉默地站在她旁邊,手輕輕搭住她的肩膀。

我想了想,問:“你是不是沒有工作居留許可?”

娜佳怯怯點頭。

原來是這樣。

她慌忙又說:“沒有人會問的,從來沒有人會問,求求你!”

按意大利法律,我不能雇一個沒有工作居留許可的人,哪怕只是做家務(wù)也不行。

我從來不喜歡主動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不幸去獲取他人同情的人,誰又知道她講的是不是真話。

那時對娜佳,我說不上有多少好感和信任。

只是小伊薩,牽著娜佳衣角,一直聽著我們說話,大眼睛里布滿哀愁。

我因這雙眼睛而心軟。

過了三天,娜佳如約又來做清潔,還是帶著她那個姐妹和伊薩。

伊薩進(jìn)了屋,就坐在門廳角落的椅子上,安靜低頭玩著一條綁頭發(fā)的彩色皮筋。

我在沙發(fā)上整理書和CD,娜佳她們在廚房埋頭干活,一時沒有人說話,屋里很靜。

我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伊薩,偶爾她也悄悄在看我。

我去倒了杯水,遞給伊薩,掌心里藏一塊巧克力,沖她眨下眼睛。

她接過水杯,猶豫一下,飛快地把巧克力也抓過去。

我坐回沙發(fā),問,你要來這里坐嗎?

她搖搖頭。

我就繼續(xù)自顧整理書本,翻看CD,記起喜歡的歌,哼了幾句。

聽見我哼歌,伊薩眼睛一亮,側(cè)過耳朵來聽。

我微笑,哼起她從未聽過的中文歌。

她聽得入神,站起來,從門邊走進(jìn)客廳,走近我,抿著嘴角,像只好奇的小貓。

我把想得起的中文歌幾乎都哼了一遍之后,伊薩已經(jīng)坐在了沙發(fā)上,坐到我身邊來聽。

午后有點困,我得出去喝杯咖啡,開玩笑地問她,歌哼完了,沒有歌了,要跟我去喝咖啡嗎?

她想了一下,真的站起來,肯跟我走。

我猶豫,問娜佳,可以嗎?

在廚房忙得一頭汗的娜佳想也不想就說好啊好啊……好像巴不得我能幫她帶孩子玩。

我有點撓頭,還真是第一次單獨帶一個五歲孩子出去玩。

到了咖啡館,我給她點了一杯水,兩塊水果塔小點心。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精美的小點心,看了很久,才拿起來小心送進(jìn)嘴里,立時滿眼驚嘆歡喜,像是不敢相信有這么美味的點心。

我低頭假裝專心看報紙,不去看她,心里微微的酸。

喝完咖啡出來,我按習(xí)慣,走到河邊去吹吹風(fēng),散散步。

伊薩在身后一言不發(fā)跟著,我在前面漫不經(jīng)心地走。

Adige的河水總是徐緩沉靜。

河岸青草在陽光下散發(fā)初夏獨特的芬芳,叢叢野花隨風(fēng)搖曳。

我在石階上坐下來,望著靜緩流淌的河水,點燃一支煙。

每天下午,已習(xí)慣了來這里坐一坐。

看河水流淌,如同時光一去不回,緩緩,緩緩。

天上云朵映在水面,也被流水帶走,帶去遠(yuǎn)方一同流浪。

這樣的時刻,會想把自己也交給河流帶走,帶去世界盡頭。

一支煙燃完,我回頭,看見伊薩靜靜坐在身后石階上。

她扯了一根野草在手里玩,眼睛也望著河水。

她有雙令人羨慕的美麗眼睛,眼睛里也有令人難過的憂郁和愁。

我試圖回憶五歲時的自己,只能記起綠紗裙和布娃娃、賭氣假裝拎著小背包要離家出走、在花園里和表妹捉迷藏把自己藏得迷了路……有次在街上看見糖果小攤,我拿起一個卷卷糖就走,被攤主追上來向媽媽要錢。我茫然不知原來糖果是要付錢的,錢是什么東西,五歲時的我,還似懂非懂。

我的童年,有80年代中國獨生子女的孤獨和任性,沒有小伊薩的憂郁和不安。

坐在空氣都香甜的咖啡館里,或坐在我家安靜的角落,伊薩隨時有種坐立不安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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