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再也無話可說,只是低下了頭,輕聲道:“在這宮里,除了金太妃,我所欽佩留戀的,只有你和他二人。你們若能在一起,我便放心了。”
云霞望了望門外逐漸暗淡下來的天光,深深嘆息:“一切但憑老天做主吧?!?/p>
一夜無話。到了天明,雪沸沸揚揚,下得越發(fā)大了。天色晦暗,鉛云低垂。周離久病初愈,這一出門,被寒風一吹,不由得連連戰(zhàn)栗,急忙裹緊了披風。
“前日病中,太妃差人給奴婢送的千年人參,奴婢吃了以后身子才能康復如初,奴婢謝太妃慈悲恩典!”翠微宮里,周離對金太妃盈盈跪拜,由衷地感激。
“謝什么謝!人參能令人康復才叫珍貴,若是一輩子藏在我老婆子的箱子里,豈不等于廢物嗎?”太妃和藹地笑道,一邊叫人賜坐給她。
“太妃,奴婢此番前來,一來為謝恩,二來,出宮之事,還望您老人家成全。
“離兒,如今情形不同了,你恐怕不能再出宮了!”
“什么?我不能出宮了,為什么?”周離大吃一驚,太妃寢宮里的炭火生得正旺,一室溫暖如春,她脊梁上卻感到陣陣涼氣。
金太妃依舊是平日里斯文淡定的模樣,目光中卻露出悲憫之色:“是陛下的旨意,沒有他的恩準,任何人也不許放出宮!”
“陛下他……并未親政?”周離掙扎著說道。
金太妃搖了搖頭,嘆息:“太后只是暫時代他掌管朝政,他畢竟才是這江山真正的主人。再說后宮之事也非朝廷,太后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拂了他的意思的!”
周離如墜冰窟,呆了半晌,才輕輕如夢囈道:“他……果然連一條活路都不想留給我嗎!”
“這話,論理不該我老婆子問,你和他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和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周離苦笑,“太妃,奴婢姿色平平,比不得那曾才人傾國傾城,奴婢……認輸了?!?/p>
金太妃拿起火鉗,撥了撥腳爐里即將熄滅的炭火:“事情顯然沒那樣簡單呢。圣上那孩子,他的品行我還略知一二,他可并非一味貪戀美色之人。”
想起那日御書房中的情形,周離一顆心驟然疼痛,卻咬牙微笑:“美色當前,陛下也是血肉之軀,不需一味貪戀,只要偶爾眷顧就好。反正這滿宮女子,都只是供他隨意駕馭驅使的玩物而已,對象是誰,又有什么分別?”
“丫頭!你可知道,方才這番忤逆不敬的話若是在別處說,你說不定就被仗斃了!”金太妃凝視著她,緩緩說道。
周離咬住下唇,一語不發(fā)。
“出宮之事,我老婆子只怕幫不了你了。他既然不愿你走,你便留下來吧?!?/p>
周離苦笑。留下來,看著他與媚兒纏綿恩愛嗎?
“丫頭,這就是你的命!咱們女人,不認命是不行的!你瞧我,這一輩子不也這樣過來了嗎!”金太妃看著她傷心的模樣,長長地嘆了口氣。
周離走后,青霜上前給金太妃續(xù)茶水,嘟嘴道:“太妃,干脆您再把周離要回來得了。您看她病得那樣兒,小臉慘白,走路身子都發(fā)飄了!”
“本宮何嘗不想要她回來,可也要皇帝肯放人才行。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何必去碰那個釘子?”
“陛下的心肯定都在那個新才人身上,應該不會太在意她了。”
金太妃微微一笑:“你懂得什么?越是這樣,越是說明他把周離看得重。這只是開端,以后事情多著呢。”
趙禎照舊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讀書,頂替周離的宮女將一杯滾燙的牛乳放在案上。他抬起頭,瞧了那宮女一眼,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煩躁。
一個小太監(jiān)躡手躡腳地上前將燭花剪了,又亮了紅紗宮燈。
趙禎對那小太監(jiān)道:“去叫陳總管來見朕?!闭f完轉向其他幾個宮娥太監(jiān),“你們統(tǒng)統(tǒng)下去?!?/p>
不消一刻,陳琳進得殿來:“陛下!您料事如神,那周離果然去翠微宮求金太妃了!”
趙禎心中一震:“她……她身子大好了?可以出門了?”
“已然康復了。老奴依照您的吩咐,讓最好的太醫(yī)給她診治,用的是最好的藥,那點風寒又算得了什么。她現(xiàn)在的差事……”
趙禎仰起頭,略略思索一下:“曾才人每日要自秀華宮過來給朕磨墨,甚是辛苦,況且她如今已有位分,不該再來當差了!”
陳琳心中已然明了:“老奴這便去叫周離,讓她明日便來御書房伺候磨墨?!?/p>
陳琳見趙禎不語,知道便是默許了,說了身“老奴告退”,便躬著身子轉身欲行。
“等一下!”
陳琳停住了腳步。
趙禎頓了頓,方道:“朕讓太醫(yī)給她診治之事,休要讓第三人知曉!”
“陛下放心,老奴的嘴巴向來緊密,只是您……這是何苦,周離那孩子固然斯文可愛,可終究只是個宮婢,陛下若要她——”
“你懂什么,難道你忘了當日張青之事?”
陳琳肚內暗笑:周離原本便是太后遣來伺候你的,如何會橫加干涉?你自己心中有鬼,卻來找這般借口!
心里雖這般想,面上卻畢恭畢敬地應了聲:“是!”這才退下。
周離心中縱然有千百個不情愿,也難以違抗圣旨。
當陳琳告訴她,讓她磨墨是陛下的意思時,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冷笑:趙禎,你可以決定我的命運,但任憑你權勢無邊,也休想我像媚兒那般向你邀寵討好!
第二日清晨,周離早早便到了御書房的書案前候著。
趙禎忙于跟劉太后學著批閱奏折,臨近午膳時分才來到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