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北京五月的傍晚，氣候格外宜人，酒吧內(nèi)三三兩兩的有不少客人。她又來了，看上去與自己年齡差不多，或略小點兒，也就二十六七歲的一位女士。龍劍飛早已注意到，她可算是酒吧的常客了，每次都是一個人來，總喜歡坐在這同一位置上。她消費并不高，不是要杯紅酒，就是喝聽飲料。也絕少與他人講話聊天，或看書，或翻閱著資料，給人一種清高矜持的感覺，但也不怎么令人反感，因此，龍劍飛也有意回避著與她的接觸，兩人好像從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對過話。可今天不知為什么，她先開口了：

“你現(xiàn)在是這酒吧的老板了吧？”邊問邊環(huán)視著四周，她好像也發(fā)現(xiàn)了近期酒吧有了不小的變化。

突聽對方問話，龍劍飛略感吃驚：“我哪兒是什么老板呀，原來的老板家中有事兒，我只是臨時代管一段時間。”他從心里就不認(rèn)為當(dāng)這酒吧老板是件什么光彩的事兒。特別是在這樣的女子面前，更不愿承認(rèn)自己是這兒的老板了，在他心目中，開這么個小店可不是一個男子漢該有的作為。

“是這樣。”她沒有再說什么，低頭又看起了書。

恰好此時胡強與一幫人路過酒吧，他探身進(jìn)來，討好似的叫了聲：“龍哥?！?/p>

“是強子呀，進(jìn)來坐。”

“不了，龍哥，我還有事兒，這幾天生意不錯吧？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你就叫一聲。”胡強說完便抽回身子，追其他人去了。

那女子看到了胡強那一臉媚態(tài)，微微冷笑了一下，停了停，待胡強走遠(yuǎn)了，轉(zhuǎn)頭對龍劍飛說道：

“前些天你上演英雄救美，將這人揍得半死，現(xiàn)在又要收為己用，可真算是以暴制暴、以力服人的典范了?！?/p>

聽到這不褒不貶的評說，龍劍飛突然想了起來，那天這女子好像就在酒吧內(nèi)，她可能目睹了一切。

“你是說我不應(yīng)該出手相救？”

“我可不是這意思，現(xiàn)在有血性的男人越來越少了?！?/p>

“那你是說我不應(yīng)該與他們來往？”龍劍飛盯著對方，“但這也并非我的意愿，他們要來，我有什么辦法?！?/p>

“哈哈……”那女子笑了起來，“我并沒有責(zé)備你呀，千萬別誤會?！?/p>

此時店內(nèi)的客人不多，龍劍飛索性走了過來，坐在了那女子對面。

在交談中他得知，這女子叫張凡，南京人，可算是我國改革開放后較早的一批出國留學(xué)生，在美國學(xué)習(xí)公共關(guān)系；已成家，先生是在美的二代華人，現(xiàn)在美國一家著名的實驗室從事科研工作。她讀完碩士后剛剛在美國一家公關(guān)公司找到工作，就被派回來做駐華代表，開拓在華業(yè)務(wù)，現(xiàn)住在離酒吧不遠(yuǎn)處的廣利大廈。

“沒看出來，你還是一美國友人呢?！饼垊︼w有意將重音放在“美國”二字上，不無譏諷的味道。

“我可從沒有想要入美國籍，我是中國人！”張凡顯得有點兒生氣。

“哈哈哈，”龍劍飛笑了起來，“開個玩笑，別當(dāng)真?！?/p>

“誰和你開玩笑?！笨稍捳f完，看到對方那窘迫的樣子，張凡忍不住“撲哧”一聲也笑了起來。

過了兩天，張凡又進(jìn)了酒吧，還是那個位子，還是要了一杯紅酒。

“龍劍飛，我聽說是你將紅星機械廠的那個大煙囪給拆了？”張凡好奇地問道。

“那只是為了掙幾個外快。也算是幫機械廠一個忙吧?！饼垊︼w有些得意，但他盡可能顯得平淡無奇，好像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兒。

“你是怎么干的呀？”

“爬上去，拆下來，拉出去?！?/p>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她接著說道，“這樣做可是違法的呀！”

“是嗎？我違了什么法？”

“有關(guān)安全的法！”

“那是在你們美國，我們這兒好像還沒有這種法吧?！?/p>

龍劍飛以挑釁的口吻頂了回去。他從沒有碰到過這樣自以為是的女人。但他內(nèi)心卻沒有絲毫反感，相反地有點兒擔(dān)心自己在對方面前落了下風(fēng)，讓人家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