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看著我說:“沒有便過來學(xué)學(xué),朱公子畫了一幅長(zhǎng)卷塵世圖,叫你來開開眼界。整日就知道獨(dú)來獨(dú)往,難道不怕寂寞嗎?”
全是反話,我對(duì)此不置可否。
可巧朱孝廉慢慢抬起眼來,目光與我相撞。看著他的眸子比前黯淡了許多,夾雜了些許悲意,讓我有些不忍再看。
我低了頭,卻不上前,“朱公子有生花妙筆,大千世界自然躍然紙上。弟子不通畫技,于外頭也沒什么向往……”
姑姑笑聲如鶯,說:“你這丫頭,刻板呆木,難怪朱公子挑選妻子也瞧不上你。”
我聽到朱孝廉在咳嗽,心下澀然。
姑姑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慢慢地說:“不過也罷了,心如止水,還不至亂了神魂讓人蒙騙了去!這世上的男人不外乎是兩種。一種是愿意騙你一時(shí),一種則愿騙你一世。不管哪一種,都是騙……騙你一時(shí)的,勁頭過了,便尋各種理由說你的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左擁右抱。那騙你一世的,便就表面一套,背里三四套!”
屋里霎時(shí)靜了下來,原本圍在四周的女孩子們皆都散立兩邊,一時(shí)間皆是神色不定。我看向丁香,她的表情極致的淡漠,以致眉眼都變得淡起來。似乎不管別人說什么,都提不起她的興趣來。
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總像只小雀兒似的話可多呢。嫁給孟龍?zhí)兑院?,她真是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淡冷?/p>
瞥眼看向孟龍?zhí)?,見孟龍?zhí)兜谋砬橛行擂巍?fù)又看了一眼朱孝廉,見他掙扎著直起身說:“還有第三種……”
姑姑打斷他話:“第三種就是,連騙都懶得騙你的!”
“不是。”朱孝廉的面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似是急的又似想到什么,眼中帶出一絲恍惚,倒讓他平添了幾分媚色,“旗未動(dòng),風(fēng)未動(dòng),而是人心在動(dòng)……您心有此念,遂覺世上皆在欺騙……”
我不由自主看著姑姑,姑姑說:“哦?你是說我褊狹?那要聽聽朱公子的高論了。”
朱孝廉說:“談不上高論,不過人各有志。一念起而情生,心動(dòng)而情動(dòng),始為男女之情,自此真心以待,傾心以付,相攜相伴,共守白頭。朋友之間,貴乎交心。夫妻之間更需坦誠(chéng),生活需經(jīng)營(yíng),感情亦需呵護(hù),由此才是長(zhǎng)久之道,許多真心實(shí)意相處一世的夫妻,哪是靠騙便成的?”
滿室的沉默,我的心霎時(shí)有些搖馳亂跳,姑姑的表情有些陰霾,“一念起而情生,那讓朱公子情生的人,是翠竹了?”
他抬頭看著我,眼中帶出灼熱,這幾丈的距離,卻讓我感覺到了滾燙。心下顫抖,卻不敢再直視,忙忙地避閃了去。
他輕聲說:“我還在找,實(shí)際已經(jīng)……”
“還在找?”姑姑的聲音透著好笑,“朱公子,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方才與我長(zhǎng)篇大論,如何與人傾情托付盡守白頭。此時(shí)當(dāng)著你的娘子的面,卻說仍在找?豈不是讓翠竹難堪?這不還是騙?倒不如像孟公子這樣,坦然擁妻懷妾,只要女人能接受就行了,你說對(duì)不對(duì),孟公子?”
“哈哈哈,還是您是最明白的女人。”孟龍?zhí)队辛伺_(tái)階,大笑著點(diǎn)頭,向著丁香等人說,“看畫有什么趣兒,走,咱們?nèi)ズ染疲?rdquo;說著,也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徑直就扯著丁香、百合幾個(gè)出了雅居的書齋。
我轉(zhuǎn)眼盯著窗欞發(fā)呆,他的話很動(dòng)人,但姑姑說得更對(duì)。漂亮的話誰不會(huì)說,但事情做得不漂亮,再怎么掩飾也沒用。
居然會(huì)被他那種眼神打動(dòng),真是屢教不改蠢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