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爺看不下去了，上前用身體護住汪師傅。

“中志郎君，天車的事兒我問過了，這批松香質量也不高，如果不多放點松香，抱閘抓不住勁，再把變速機箱砸了，豈不……”我姥爺讓中志郎自己得出結論。

中志郎看看天車，再看看汪師傅，知道要是像我姥爺說的出了大事就不好辦了，一時又沒了脾氣。

“凡是沒完成工作的，一律扣除工資！”中志郎開始發(fā)狠，“汪師傅維修不力，扣除本月全部工資！”皮開肉綻躲過了，卻躲不過扣工資。我姥爺面無表情，看著師傅們，師傅也都看著他，希望他能說幾句好話，我姥爺為了生產繼續(xù)，不得不再說話。

“中志郎君，有點過分了，扣除一部分就行了，還得指望汪師傅干活呢?！?/p>

“曹總，質量你負責，干得完干不完是我的事！”

這次，中志郎一點面子也不給姥爺了，說完氣哼哼地走了，小田少佐帶日本兵督促工人裝箱去了。汪師傅開始發(fā)呆，一臉憤怒。

“賈師傅，恕我直言，既然你們決定了接受這份工資，就應該干好……”賈師傅要搶話，被我姥爺攔住，“你們完全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要想跟日本人鬧，可以去參加國軍，哪怕參加八路軍，但只要在這干就應該對得起這份工資，這和漢奸不漢奸沒關系?！?/p>

我姥爺說完就走，扔下賈師傅在那里發(fā)愣。

“這個漢奸！”

“為了掙工資，八輩祖宗都不要了?！?/p>

姥爺在遠處又檢查別的零件，他當然聽不見這些工人罵他的話。這就是我姥爺，一個自認為工作永遠是第一位的人。時至今日，換位思考了一下，站在我姥爺角度想想，他的行為雖然在理，但不通情。小日本在中國燒殺搶掠，任意欺凌中國人，給你們工人一點可憐的工資，還逼工人干出質量很高的產品，這可能嗎？當然，我姥爺?shù)墓べY高得很，我媽曾說過，我姥爺那時候的工資是一個工人的幾十倍，他自認為要對得起這份工資和工程師的責任。

現(xiàn)在看來，我姥爺?shù)拇_有點不夠意思，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號人。難怪解放后我媽媽找到我姥爺工作過的工廠，希望那里的老工人為姥爺沒有當過漢奸作證，沒有一個人愿意替我姥爺說話，反倒說出許多“漢奸”的“真實”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