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論好像對此有所解釋?!?/p>
“有人認為是兩類弦相遇并相互抵消了什么東西才把維度釋放到宏觀,而在三維以上的維度就沒有這種相遇的機會了……這解釋很牽強,總之在數學上不是美的。與前面所說的,可以統(tǒng)稱為宇宙三與三十萬的綜合癥?!?/p>
“那么病因呢?”
關一帆哈哈大笑著摟住了醫(yī)生的肩膀,“偉大的問題!不瞞你說,還真沒人想這么遠!我相信是有病因的,那可能是科學所能揭露的真相中最恐怖的一個。但……醫(yī)生,你以為我是誰啊,我不過是龜縮在一艘飛船尾巴上的小小觀測者,起航時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助理研究員?!彼砰_醫(yī)生,對著銀河長嘆一聲,“我是艦上冬眠時間最長的人,起航的時候我才二十六歲,現(xiàn)在也只有三十一,但宇宙在我眼里,已經由所有美和信仰的寄托物變成了一具膨脹的尸體……我感覺已經老了,群星不再吸引我,我只想回家?!?/p>
與關一帆不同,韋斯特醫(yī)生的蘇醒時間很長。他一直認為,要保持別人的心理穩(wěn)定,自己首先要成為有能力控制情緒的人,但現(xiàn)在,有什么東西沖擊了他的心靈,他第一次帶著感情回望半個世紀的漫長航程,雙眼有些濕潤了,“朋友,我也老了?!?/p>
像是回答他們的話,戰(zhàn)斗警報忽然凄厲地鳴響,仿佛整個星空都在尖叫。大幅的警報信息窗口也在廣場上空彈出,那些窗口層層疊疊地涌現(xiàn),像彩色的烏云般很快覆蓋了銀河。
“水滴攻擊!”韋斯特對一臉茫然的關一帆說,“它們都在急劇加速,一個對準‘藍色空間’號,一個對準我們?!?/p>
關一帆四下看看,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東西以防飛船突然加速,但四周空無一物,最后只能抓住醫(yī)生。
韋斯特握住他的手說:“戰(zhàn)艦不會機動飛行的,來不及了,我們只剩十幾秒鐘了?!?短暫的驚慌后,兩個人都有一種奇異的慶幸感,慶幸死亡來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根本沒有時間恐懼。也許,剛才對宇宙的討論是對死亡最好的準備。他們都想到同一句話,關一帆先說了出來:
“看來,我們都不用為自己的病人操心了?!?/p>
【威懾紀元62年11月28日16:00至16:17,威懾控制中心】
高速電梯向下沉去,上方越來越厚的地層似乎全壓在程心的心上。
半年前,在聯(lián)合國和太陽系艦隊聯(lián)合會議上,程心當選為第二任引力波威懾系統(tǒng)控制者,即執(zhí)劍人,她得到的票數是第二名的將近一倍?,F(xiàn)在她正前往威鼴陘制中心,在那里將舉行威懾控制權的移交。
威懾控制中心是人類所建造的最深的建筑,位于地下四十五千米,已經穿過了地殼,深入到莫霍不連續(xù)面下的地幔中。這里的壓力和溫度都比地殼高許多,地層的主要成分是堅固的橄欖巖。
電梯運行了近二十分鐘才到達,程心走出電梯,迎面看到一扇黑色的鋼門,門上用白色的大字寫著黑暗森林威懾控制中心的正式名稱:引力波宇宙廣播系統(tǒng)零號控制站,并鑲嵌著聯(lián)合國和太陽系艦隊的徽標。
這座超深建筑是很復雜的,有獨立封閉的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而不是直接與地面大氣相通,否則,四十五千米深度產生的高氣壓將使人感到嚴重不適;還有一套強大的冷卻系統(tǒng),以抵御地幔近500℃的高溫。但程心看到的只有空曠。門廳的白墻顯然都具有顯示功能,但現(xiàn)在全是空空蕩蕩的白色,其他一無所有,仿佛這里剛建完還沒有正式使用。半個世紀前在設計控制中心時曾征求過羅輯的意見,他當時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像墳墓一樣簡潔。
威懾控制權移交儀式是很隆重的,不過都是在四十五千米高的地面上進行,那里聚集了地球國際和艦隊國際的所有首腦,程心就是在他們那代表著全人類的注視下走進電梯的。但這里主持最后交接的只有兩個人:行星防御理事會主席和艦隊總參謀長,他們代表了直接領導和運行威懾系統(tǒng)的兩個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