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林子陽徹底超然物外的并非完全是這些事,真正讓他看透人生的,是一次病痛的經(jīng)歷,這次生病他第一次住進了醫(yī)院,還做了手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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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陽搬進新房不久,一連幾天,他感覺腹部常常隱隱作痛。剛開始,他并不在意。
近些天,先是買房,又是裝飾房子,又是購置家具,然后是擇良辰吉日搬家,接下來又是慶賀喬遷之喜的大小宴席。一連串的事情,把林子陽搞得身心俱疲。
林子陽以為腹部疼痛是累的??删驮谶@個時候,父親打來電話,說他姨媽家的表哥病逝了。消息來得很突然,表哥長林子陽三歲,小時候兩個人經(jīng)常在一起玩耍,因此兩人感情很深。聽到這個噩耗,林子陽摞下手頭亂七八糟的事,就趕去了表哥家。
參加完表哥的葬禮,在回家的路上,從悲痛中漸漸走出來的林子陽,猛然感到腹部又是一陣莫名的疼痛。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表哥是胃癌,十年前,母親也是死于胃癌的。上學時,林子陽學過遺傳學,知道有些疾病是在有血緣關(guān)系的家族成員間遺傳的。想到這里,林子陽忽地冒出一身冷汗,難道腹部的疼痛是……他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
林子陽大駭,他沒有回家,而是急匆匆地去了醫(yī)院。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先是母親,再是表哥,接下來又是近期腹部莫名其妙的疼痛。算起來,腹疼也有二十多天了,疼痛時緩時急,從來沒有停止過。況且近些天他感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夜里經(jīng)常做噩夢,偶爾還出現(xiàn)嘔吐現(xiàn)象……他越想越感覺自己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癥。
在醫(yī)院門前停下來,林子陽徘徊在那道電動不銹鋼推拉門前,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進去還是回家。那一刻,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是患了胃癌,他想到了年輕漂亮的吳玲和正牙牙學語的苗苗,還有在田地里辛勤勞作的父親。想到自己不久將離開人世,猛然間他淚如泉涌。
林子陽知道,一旦住進醫(yī)院,大把的鈔票將打水漂一般扔進醫(yī)院的驗鈔機,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填滿的無底洞,況且,到頭來還是無法阻擋住他離去的腳步,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都將無濟于事。
十年多前,母親選擇了不治而終。老天爺真會開玩笑,想不到醫(yī)療技術(shù)日益發(fā)達的今天,他又將面臨這一艱難的抉擇!
假如走進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一出來,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將會不堪設(shè)想。房子花光他所有積蓄,還向銀行借了幾十萬元。房貸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還上,如果自己的診斷書一出來,除了賣掉剛住進去的新房,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另外的辦法。到時候,那套凝聚著他和吳玲心血的房子,就得拱手讓人,等到把這個幸福美滿的小家拖累得負債累累時,自己也就撒手人寰了。
林子陽越想越害怕,他猛感到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掛完號,在去門診室的路上,他又折了回來。思量許久,最終他把那張寫著消化科的掛號單撕得粉碎,然后丟進了一個畫著“熊貓吃筍”圖案的垃圾筒。
最終,林子陽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掉頭回了家。
林子陽臉上的淚痕和悲傷神情并未讓吳玲感到猜疑,她知道林子陽參加完表哥的葬禮剛回來,心情沮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吳玲發(fā)現(xiàn)自參加完表哥的葬禮,林子陽說話做事一下子變得怪誕起來。有時正說著話忽然就哽咽了,有時會冷不丁地沖著吳玲發(fā)一通火,發(fā)完火,又親昵地把吳玲抱在懷里哭泣一陣,有時還把苗苗摟在懷里莫名其妙地說一些讓苗苗聽不懂的話,有些話別說是苗苗,就是吳玲聽起來也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