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于夏小姐的最后一個故事(1)

除了愛,我們什么都不會 作者:張曉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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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北京出差,老夏來找我,帶我出去吃飯。她在北京買了一輛車,還沒上牌照,她仗著沒有牌照就拼命地開,開錯,亂轉,再大搖大擺地倒回來。

我對陌生城市都很沒安全感,特別是北京。紫禁城在我心中太威嚴,好怕一個閃失被抓起來就再也出不來。我對北京有三個特別深刻的印象,第一個就是《我愛我家》里的梁天,讓我五歲的幼女心為北京小爺懵懂;第二個印象是課文《十里長街送總理》,當時我就想北京真大啊,有這么長的街,后來某個冬天我和一個北京小爺溜溜達達也把這十里走下來了,天安門沒那么大,街也沒那么長,走到頭還沒暖和過來;第三個印象就是電影《末代皇帝》里,溥儀騎著自行車,想要出宮門,公公不讓,他圍著皇宮怎么繞也繞不出去,最后帶著憤怒和無奈把自己的小老鼠摔死在城門上。那個時候我很小,不知道什么是“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但是眼淚頃刻而出,那是一種人類的本能,釋放發(fā)自內心的壓抑。我很害怕,很傷心,一直問同看電影的我爸,那個小老鼠真的死了嗎?還有得救嗎?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問這些,但是幾個晚上我都想到那只老鼠,為它感到沮喪。也可能是為了末代皇帝。

我跟老夏說,你讓我下車,到底去哪兒,我打車和你會合。她白了我一眼,你沒看過北京的哥的段子嗎,這個點我把你扔到路邊你也是打不上車被熱死,不比坐我的車安全,你什么時候這般惜命,當時坐那誰的車……

她話還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正好是一個紅燈,她一個急剎,安全帶勒得我感覺快把胃吐出來了,我也不再說話。她自然地打開廣播,讓那些聽也沒聽過的流行歌曲填補我們之間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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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流行歌,我都沒聽過,好像高中畢業(yè)后就告別了廣播。周杰倫現(xiàn)在出到了哪張唱片,主打歌是什么,現(xiàn)在哪個男子組合讓少女最著迷,我都不知道。

老夏想說的是什么,我們都很清楚。也就是三年前,我們一周里起碼三天在酒后駕駛。那誰開車,我們想各種辦法幫他混過酒駕測試。我們派對不斷,感情混亂,都是徹頭徹尾的混蛋。那誰把車開得飛快,老夏把頭從窗戶里探出去,唱歌大笑。

那誰說,你小心點,一會兒來輛車過來,你腦袋就能少一半。

老夏說,我不怕死。那誰又問,你怕什么。她停頓了幾秒,繼續(xù)唱歌。她沒有說,她怕沒有他。

那誰說過她是一個壞女孩,上不了天堂的。老夏說,我才不稀罕上天堂,天堂沒有大酒大肉,也沒有你。

我們消耗自己,酒肉穿腸過,佛祖也沒在心中。

那時候是真不怕死,每根頭發(fā)絲兒都在跋扈,跋扈到對世間萬物,包括生命都沒有基本的尊重。不是不怕死,是我們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死。永遠不會為錢奔波,反目成仇,費盡心機地算計著,一切只不過為了生存。

別說未來,就是下一秒我們都不去考慮。我們覺得,會永遠年輕,永遠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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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真的出事了,就在隧道的盡頭,我每天上學打車都會經過的隧道。車上一個很漂亮的女孩當場被燒得體無完膚,最后連完整的人形都拼不出來。一個小時前,我和老夏在Party里見過她,漂亮姑娘湊在那誰耳邊說話,之后兩個人笑得挺曖昧。老夏坐在沙發(fā)上冷冷地看著,當時他們剛鬧了不愉快。她和我碰杯,努努嘴,朝著那個漂亮的姑娘,翻了一個白眼,罵了句臟話。

后來女孩的告別儀式,老夏出來后在角落里哭得幾乎虛脫,消瘦的肩胛骨一起一伏。大家都以為她們曾是交情甚篤的朋友,誰也不會知道不過是一面之緣。開車的男生家底豐厚,誰也不知道他其實到了第二天下午酒還沒醒。之后大家就再也不酒后駕駛了,心照不宣,遵紀守法,而且都開始刻意回避那個隧道。老夏曾經說起這些,說這不公平,為什么只犧牲了他們,我有時候覺得我們應該割一塊肉去陪葬。

他們沒有繞出青春的城門,我們算是騎著自行車狼狽不堪地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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