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琪又笑了起來，笑渦很明顯，也很漂亮。我知道的，她就是喜歡我這種“好好先生”一般的做人方式。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樣的自己稱為偽善，我知道的只不過是我現(xiàn)在這樣的生存方式令我自己滿意，令我的朋友們滿意，也令那兩個給予我全部生命的人滿意。這樣沒有性格的個性，與其說是星座書上所標(biāo)榜的普通金牛座特征，不如說是上天對我整個生活最重要的恩賜。

“媽！我回來了！”我放下斜挎包，把古色鑰匙扔進門旁邊的罐頭盒里。一頭鉆進了這個不大不小，有些潮悶的空間。

“貝貝！”老媽喊著從小叫到大的我的小名沖出來，用手在泛黃的白綠色圍裙上抹了抹，典型的江南小女子。

“媽，今天還好嗎？”我換上拖鞋，幽呼呼地走向老媽。

“能怎么樣呀，兒子……”老媽神采奕奕，有些略微蒼老的臉頰上綻放出玫瑰色的光芒，“買菜，跟隔壁王阿姨聊天，做菜，上網(wǎng)……就這些吧。倒是你貝貝，三個禮拜之后就是期末考了，怎么樣，胸有成竹了？”

“差不多了吧?！蔽倚ΑＮ以谡憬∽刂菔凶詈玫闹袑W(xué)念書，學(xué)理科，暫時沒有覺得有什么特別難。

“真是乖兒子啊，那今天媽媽說什么也要給你吃好的嘍！蟹黃肉末，宮爆雞丁，清蒸白魚，雪菜木魚，西芹百合，香菜海蜇，胡蘿卜西蘭花，你爸還買了你最愛的韓國泡菜……”老媽搓著手很陶醉地嘀咕著。

“媽你別說了！餓死我了！”我大叫，開心地沖向飯桌。沒有什么比吃飯更重要了——即使是研究那些哲學(xué)理論，實戰(zhàn)實演也都一樣?？傆幸环N感覺，只有在吞咽那些融在香油中的菜丁拌著醇醇的香酥的米飯時，我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菜全都齊了，等你老爸回家就可以開飯了，他就快到了?！崩蠇屪谖覍γ娴囊巫由希d奮地看著我。老媽今年不過四十五、六歲，看起來要比實際老一些，整張臉因為疲倦而有些泛黃，配著一頭中年婦女特有的棕色大波浪。

“真是的，媽，你們也就稍微別那么辛苦了吧，兒子就快可以賺錢了，話說下個月我就18歲了?！蔽矣行┥鷼獾卣f。

“你別有這種想法啊，你一定得認真讀完大學(xué)才工作，不好好讀書談什么工作？”老媽掀開玻璃飯鍋，嫻熟地為我盛飯。

老媽老爸就是這樣——與所有家長一樣，努力地為孩子創(chuàng)造他們可以創(chuàng)造的最好的條件，只是我總有一種普遍的特殊感，總覺得我的爸媽是為我付出最多的。

我正打算反駁，門口就傳出了摸索鑰匙的聲音，仿佛千萬塊不同種類的稀有金屬在碰撞著。這樣的聲音只有老爸的鑰匙才可以發(fā)出來——要知道他每天都攜帶著酒店大堂所有房間的鑰匙，加上車鑰匙、房間鑰匙、單元鑰匙，他整天就帶著磚頭一樣重的鑰匙往返于工作單位與家，樂此不疲。

“爸！”我喊了一聲。

“貝……”爸爸回應(yīng)我，聲音里夾雜著沉重的喘息聲。

“老爸，快來坐?！崩蠇屝ξ貛c諷刺地學(xué)我的說話腔調(diào)說。

老爸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我旁邊。

“什么天氣，明明只有5月，就熱成這副樣子，全球變暖真是太可怕了?！彼蛔戮烷_始絮叨，與我那副一模一樣的黑框眼鏡下面的兩塊碩大的肥肉不斷抽搐著，老爸從中學(xué)時代開始一直都是個胖子。

“老爸今天酒店又很忙嗎？”我不動聲色地為老爸夾了一塊低膽固醇的鰻魚。

“廢話，今天是星期天啊！”老爸略帶不耐煩地說，“最煩的還是今天的加薪大會。本來說好給我們這樣的老員工加薪，但后來又因為我們是服務(wù)部門的‘推遲’了，也不想想已經(jīng)推遲了3年了。他們行政部門每個月都要加一次……”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當(dāng)初沒用？”老媽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語氣一下子與前面的完全不同。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

“我沒用？”老爸抬眼看老媽，“倒不如說我找了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妻子！”

“我怎么不安分了？”老媽一眼瞪回去，差點就拍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