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閑扯著,開幕式開始了。主持人高聲宣布,請市委常委、常務(wù)副市長皮德求同志致開幕詞。正式宣布官員職務(wù),正就是正,副就是副。但口頭稱呼,副字都省去了。皮市長便腆著肚子,面帶微笑,輕輕拍著手,走向主席臺發(fā)言席?!案魑粊碣e,”皮市長朗聲致詞,“我懷著不亦樂乎的心情,這個……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嘛,歡迎國家女子籃球隊來荊都市傳經(jīng)送寶……”
方才聽了這么一句,李明溪就偏過頭來朝朱懷鏡笑道:“你們市長大人水平不錯哩,開口就是之乎者也。我不太通文墨,見識也少。姓皮的,除了眼前這位皮大人,我就只知道古時候還有一位皮日休了。這不亦樂乎是什么意思?我平日只是見到有人弄得焦頭爛額、難以招架了,就說搞得不亦樂乎了。”
朱懷鏡萬難才忍住不笑。他不便同李明溪議論領(lǐng)導(dǎo),就說:“別鉆牛角尖了,誰沒有失言的時候?看球吧,看球吧?!眳s想皮市長這話雖然講得牛頭不對馬嘴,但的確也是真話。他們成天疲于應(yīng)酬,也真是不亦樂乎了。
李明溪卻還在笑,說:“要命的是他并不認(rèn)為自己失言,反倒蠻得意哩。你看他那神采飛揚的樣子。”
朱懷鏡任他一個人講去,不去理他。運動員進場了,繞場慢跑,向觀眾揮手致意。掌聲如雷。
“媽呀,這哪像女人?”李明溪搖著頭,“一個個簡直是龐然大物?。 ?/p>
朱懷鏡罵道:“你無聊不無聊!是看球啊,不是看女人!”
不一會兒,球賽正式開始。因為是表演賽,紅隊對藍(lán)隊,陣營很抽象,觀眾沒有心理傾向。過了一會兒,紅隊漸居優(yōu)勢,觀眾就同情藍(lán)隊。但不論哪邊進了球,都會贏得喝彩。
這時,朱懷鏡見一位身段極好的女記者,正扛著攝影機,貓著腰掃來掃去。模樣兒看不真切,但他猜得出一定是陳雁。只有她才有這韻味無窮的身段。陳雁是市電視臺的王牌記者,號稱記者之花,他最喜歡了。他在家看電視,只要陳雁一露臉,香妹就會開玩笑,說快看快看,別讓你的雁飛了。今天陳雁穿的只是一套牛仔服,但他仍可感覺出她的身段裊娜如水,柔媚如柳。
朱懷鏡似乎有些心旌飄搖了,卻突然聽見李明溪哈哈大笑起來。朱懷鏡胸口猛地跳了一下,好像內(nèi)心的隱秘叫這位仁兄看破了。他忙把目光從陳雁腰肢上收回,轉(zhuǎn)頭看看李明溪:“你有什么好笑的嘛!”李明溪卻仍笑個不停。四周觀眾都朝這邊奇怪地張望。朱懷鏡臉都發(fā)熱了,捏了捏李明溪,低聲喊道:“別發(fā)神經(jīng)了,省得大家把我們當(dāng)瘋子哩。”李明溪還是只顧自個兒笑,埋頭忍了半天才止住了。
朱懷鏡再往賽場望一眼,卻不知陳雁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他心里竟有些悵然。又想起他自己剛才的目光就像舞臺上的追燈,跟著陳雁跑,李明溪一定是發(fā)覺了,便問:“你剛才發(fā)什么神經(jīng)?”不料這一問,李明溪又忍俊不禁,連連擺手道:“你就別問了,一問我又要笑了?!?/p>
朱懷鏡早沒了看球的興致。好不容易挨到球賽結(jié)束,兩人一同坐的士回家。朱懷鏡又問:“你到底笑什么?”李明溪像是懷著天大的秘密,搖頭晃腦,笑個不止。朱懷鏡罵了聲神經(jīng)病,不再問他了。
的士先送李明溪到美院,再送朱懷鏡回家。朱懷鏡在市政府大門口下了車,寒風(fēng)迎面而來。他本想將頭縮進衣領(lǐng)里的,但怕顯得鼠頭鼠腦的讓武警盤問,落得麻煩,就只好硬著脖子,昂首挺胸地進了大門。
快到家門口,手無意間摸到了衣兜里的的士票和球場門票,忙揉作一團丟了。他明明說晚上開會,要是讓老婆發(fā)現(xiàn)上街去了,難得解釋。他陪李明溪去看球賽,本沒什么好隱瞞的,可他不習(xí)慣什么話都同老婆交底。他多年習(xí)慣如此,不經(jīng)意就會在老婆面前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