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小便完就走了。朱懷鏡到底不知這人是誰。聽聲音也聽不出來。辦公廳人太多了,沒有誰能認得全。不過敢這么放肆說話的肯定不會是干部,十有八九就是行政處的工人。一來他們知道內(nèi)情,二來他們領(lǐng)導階級反正當不了領(lǐng)導,無所顧忌。不像干部們,大家都踮著腳尖望前程,生怕說了什么讓領(lǐng)導有看法了。不過這人說得這么有枝有葉,難說沒有演義成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想起第比利斯人的幽默,朱懷鏡感嘆中國人的幽默同任何民族相比都不遜色。我們能把自己的可憐用幾句玩笑話就打發(fā)了。
朱懷鏡對著鏡子收拾一下發(fā)型,回到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再去了劉仲夏那里,說:“劉處長,我同李先生說好了。他說是我的朋友,就只好從命了。不過時間上就要寬限些,他是個疲沓人。”
“好好,謝謝你了?!眲⒅傧奈⑽⑿α艘幌?,表情平淡,全不像昨天那樣子。
朱懷鏡見劉仲夏不多說什么,就說聲你忙吧,回到自己辦公室。他坐在辦公桌前,心神不寧。是不是劉仲夏看出他昨天是在扯謊了?要是這樣,自己就難堪了。他一時不知要發(fā)生什么事了。眼前那排深藍色的鐵皮柜似乎散發(fā)著逼人的寒氣。后來一想,劉仲夏沒有機會同文化圈子打交道,不可能知道李明溪的底細。一定是他昨天表現(xiàn)得太有興趣了,事后覺得有失體面。今天就有意平淡一些,算是挽回昨天的面子吧。想想劉仲夏平日也是這么陰陽不定,朱懷鏡也就安心了。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香妹火急火燎打來電話,說四毛被人打了,叫他快到龍興大酒店去,她已等在那里了。
電話里說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朱懷鏡嚇了一跳。他飛快地趕了去,找了半天才在酒店東側(cè)的一間小屋子里找到他們。聽見香妹在大吵大鬧。朱懷鏡進去一看,見四毛躺在長沙發(fā)上,臉上青是青,紫是紫,嘴角流著血?!霸趺椿厥拢堪讶舜虺蛇@樣?”朱懷鏡一邊厲聲質(zhì)問,一邊環(huán)視四周。見了兩個保安模樣的人,就再問一聲,“這是怎么回事?”
保安人員很不客氣,說:“你問他自己?!?/p>
朱懷鏡見這兩個人如此不講理,就說:“把你們經(jīng)理叫來,我是市政府的?!?/p>
“哪怕你是國務院的呢?我們依法辦事。不用叫經(jīng)理,經(jīng)理還有空來管這小偷小摸的事兒?”保安人員并不在乎朱懷鏡打出市政府的牌子。
聽了這話,朱懷鏡就顯得底氣不足了,不知四毛到底做了什么事,就問他:“你說是怎么回事?”
香妹說:“你就莫再問他,他傷得怎么樣還不知道,痛得不得了。我早問過他幾次了。他說清早一個人出來,到了勞務市場,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個事做。就有四個年輕人問他是不是找事做的。他說是的。那幾個人又問他會做什么。他說會做泥工。他們說正好要找泥工,就把他帶到這里,說先吃了飯再走。他們點了許多菜,拿了十條云煙。服務員問了幾次,可不可以上菜了。他們只說等等,還有幾位朋友沒來。過了一會兒,他們說到門口去等人,叫四毛坐著莫動,莫讓人占了桌子。四毛就一個人死死坐著。快過十二點了,服務員又過來問可不可以上菜了,四毛說不知道。原來那四個人早提著十條云煙溜了。酒家就抓住四毛,硬說他們是一伙的。四毛說不認識那幾個人。他們硬是不信,把人打成這樣。”
“不認識?不認識還請你吃飯?笑話!”保安人員冷笑道。
香妹見四毛臉色不好,開始發(fā)抖,就說:“懷鏡,同他們這種人是說不清的。我們先把人送醫(yī)院再說。”
保安蠻不講理:“怎么?想溜?把十條云煙錢給了再走?!?/p>
朱懷鏡火了,吼道:“他媽的人死了你們負責!”說著就把工作證摔給他們,背起四毛,出來攔了一輛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