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侵,北山道口一片安靜,那棵大樹的樹皮片片剝離,就像是一個人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迅速老去,不祥的斑點出現(xiàn),身軀有了腐朽崩壞的征兆。
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書生從大樹后緩慢走了出來,肩后斜斜背著把空空的圓形劍鞘,此人神情俊朗,雖然年齡稍大,但若在長安青樓畫舫上,想必當?shù)闷痿骠娑帧?/p>
只可惜此時他的模樣怎么也談不上翩翩,無數(shù)極微小的血珠從臉手上毛孔里滲了出來,把他變成一個面容恐怖的血人,青色長衫有些部位也已被血滲透,看來被衣裳遮蔽住的身軀如同露在外面的臉手一樣,同樣被那些小血珠鋪滿。
中年書生抬袖擦了擦眉上的血汗,看著車廂旁的老人,看著老人身旁那把空著的劍鞘,低聲感慨嘆息道:“一著錯,步步錯,昊天道南門供奉呂清臣居然……棄劍修念,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不知道會令多少人震驚?!?/p>
略一沉默,他慨然道:“更沒有想到的是,你年歲已大,居然還能成功晉入洞玄境界,昊天道莫非有什么秘法不成?”
老人叫做呂清臣,他和聲回答道:“跟隨殿下北上一載,在草原上看到些不一樣的風光,不一樣的人情,有所觸動,于是境界有所增益,倒和本門道法無涉?!?/p>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解釋,中年書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他望向拄刀單膝跪于落葉間的侍衛(wèi)首領(lǐng),用極為認真的語氣說道:
“自我晉入大劍師境界,便一直以為世俗武力再無法與我相抗衡,今日你和你的屬下給我上了一課。”
中年書生向落葉間的重傷侍衛(wèi)們拱手一禮,贊嘆道:“有像你們這樣英雄無畏的軍人,是我大唐的驕傲。”
侍衛(wèi)首領(lǐng)微微頷首一禮,沒有說話。
“長安的大劍師不多,我卻不認識你?!眳吻宄祭先丝粗鴾喩碓⊙闹心陼f道:“書院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聽到書院二字,北山道口林間幸存下來的人們,都忍不住露出了疑惑震驚之色,難道這件針對殿下的刺殺居然和地位崇高的書院有關(guān)?
寧缺下意識里望向身旁那名婢女,只見她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明顯并不相信這種說法。
中年書生愣了愣,搖頭悵然說道:“沒想到你居然看出了我的來歷,只是我這個不肖后生實在不敢讓書院蒙羞……我只是一個被開除出書院的笨學生?!?/p>
他渾身是血,身體搖晃,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然而面對這樣一個、這樣唯一一個敵人,車隊方面活下來的草原蠻子和侍衛(wèi)們卻非常緊張,如臨大敵。
寧缺也很緊張,但更多的情緒是興奮和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