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個小小少年,既然要入書院,前途自然可期,何必非要學那些酸腐書生做派,似乎不出入幾次青樓就永世無法成為名士?!?/p>
簡大家臉上的微笑仿佛是用刀子刻出來般,無論她的話語是冷淡是質(zhì)問或是勸導,笑容總是那般平靜恬淡,眉角的魚尾紋永遠是那么多根。
但寧缺感覺到了這位會首大人情緒間的微妙變化。先前她召自己上樓的意圖尚不清楚,但聽到自己馬上要參加書院入院試后,婦人的口吻下意識里變得嚴厲起來,這種嚴厲并不是敵意,反而有些像長輩看著晚學后進的模樣。
這種情緒變化讓他有些無措惘然,揖手一禮后輕聲解釋了兩句。
“我是月輪國人,但在長安城里也住了二十多年,當然知道你們這些唐男是怎樣的稟性,說的好聽一點講疏闊大方,說得難聽一點就叫熱情過度,太愛面子?!?/p>
簡大家不再微笑,蹙眉看著寧缺,看著少年青澀而滿是朝氣的臉龐,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個騎著小黑驢仰頭罵天囂張走進長城的青衫小書生,恨鐵不成鋼說道:
“你可知道那位年輕公子是誰?那是東城七貴禇老爺最疼的獨生子,荷包里有花不完的零花銀鈔,他可以大方,但你怎么辦?以你們這些唐人的性子,被人請了肯定要想著回請,你就算囊中羞澀,可下次若再遇到他,把家里書卷都賣了也要把他請回來,我說的對或不對?”
寧缺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暗自佩服這位婦人看事情的目光,雖然他不是一個典型唐人,但在這種事情上,骨子里還是有那么幾分唐風的。
簡大家見他那模樣,不知為何更是惱火的厲害,解下腕上的烏木珠啪一聲扔到榻上,連番質(zhì)問像暴風驟雨般襲了過來。
“這等銷骨奪魂地,你身子骨都還沒長好,人魂都沒養(yǎng)齊,怎么就敢走進來!”
“都窮成這樣了還想到處花花,書院的學費食宿費籌齊了沒有?”
“你入院試準備得怎么樣了?真題有沒有買?買了哪幾套?”
……
……
本想著獨占花魁,卻遇著位極具道德感的花魁她媽,還被這位花魁大媽破口痛罵,怎么想這件事情都很悲慘。若換成別種情形別種局面,寧缺或許會在心里嘀咕:就算你簡大家交游皆權貴,地位尊崇,但你又不是我媽,憑什么一見面就教訓我?
但簡大家并沒有以勢壓人,只像個殷切教誨緊張嘮叨的長輩,眉眼額頭上寫著個大大的痛字,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出言反駁半字,只好期期艾艾應道:
“第一次來長安……就是好奇來著,先前也只是想著在樓外偷偷瞄兩眼,哪里想到樓里的姐姐們?nèi)⌒ξ?,這腦子一熱就……莫名其妙地走進來了?!?/p>
簡大家微微一怔,轉(zhuǎn)身對那位小婢女寒聲訓斥道:“陛下因為公主殿下歸來開宴設禮,這是何等大事,就讓那些小浪蹄子們休養(yǎng)幾天,好好練練舞,結(jié)果一個二個都癢的忍不住啦?居然連個少年讀書郎都要勾搭!”
小婢女唯唯諾諾,根本不敢反駁什么。
簡大家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角,抬頭看了一眼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的寧缺,忽然想到自己先前只不過是偶爾瞥了眼大廳,覺得這少年身上味道和那個死鬼有些像,便忍不住喊上來問幾句,結(jié)果不知道為什么便毫無來由地發(fā)了一通火。
更沒想到少年居然不辯不怒,就這般乖巧地任自己訓斥,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揮手說道:“既然好奇,我就讓人帶你去看看,看完了就早些回家歇著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