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依稀聽到鐘聲，恍然夢醒，要想一想才明白自己身在禪林。昨天在孤邸門口的竹籬墻上看過時間表，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是凌晨四點半就聞鐘而起的，卻不知道起床后該做些什么，只好洗漱過便站在路口等，希望像昨晚那樣遇到哪位賢友帶上我一起走。

這回運氣更好，遇到了女工組長妙韻，說明我是新來的學員后，便跟著她進了禪堂，鉆進了她指定的禪帳，開始打坐。

其實這時候的我還根本不會打坐，就只是在禪帳里坐著而已。而且因為不敢發(fā)出聲響，我連禪帳拉鏈也不敢拉，結果放進了一只蚊子，瞬間把我手上連叮了幾個包。好容易堅持到六點鐘，看到別人從帳里出來了，我也就跟著爬出來，又亦步亦趨地跟著去了法堂上早課。

早課與晚課不同，只有念經(jīng)，沒有開示，所以只要半小時就結束了。

然后就是早飯時間了。

月桂大概昨夜餓狠了，早早便拎著水壺來找我，于是我們一起去水房提了水，然后拿著飯碗去齋堂——碗和勺子都是去居士樓下的雜物堆里自己找的。那里堆滿了各種雜物，有的是捐助的，更多的是前面的賢友走時留下不要的，包括衣服、坐墊、蚊香、碗筷等等。寺中的人沒事就會過去轉轉，看看多了些什么東西，有需要的就拿回自己孤邸去——雅稱“結緣”，俗謂“撿垃圾”。

我捧著碗勺在擦洗的時候，暗暗跟自己說：連別人的碗勺也撿來用，這算是第一個改造吧？轉而又想：在飯店吃飯，也不見得要帶上自己的碗筷，這里撿選之后用心洗凈了至少在寺中還是專用的，已經(jīng)很干凈了。

齋堂空蕩蕩的，有兩個門，后來弄明白一個是食客們進的門，一個是廚房服務人員走的門。我們不明所以，從服務門就進去了，看到左手處是佛龕，對門靠窗的一排長桌上擺著食物，就像餐廳的自助餐一樣，有水果，有米飯，有蔬菜，有點心，還有一個桌子上放著兩案板剛做好的蛋撻，還是熱騰騰的。我趕緊拿了一個，又去取水果，但因為不見有人開吃，不禁十分猶豫，看到角落里有人在鋪白布，想著是要去那里坐著吃呢還是端回房。一邊想一邊隨手把一塊綠豆糕放到嘴里，剛咬了一口，旁邊的賢友大驚小怪地說：你吃啦？不能吃的！

我頓時窘住，吐出來不是咽下去也不是，完全不知所措。那賢友又說，尊者還沒來，還沒省思呢，怎么能吃呢？她的話我其實一句也聽不懂，但也知道自己肯定出丑犯錯了，不禁又是羞愧又是窘迫，趕緊把食物往回放，供養(yǎng)蛋撻的女孩說你已經(jīng)拿了，就別放回來了，這個是我的無所謂，那些不能動的。

明明是普通話，可是我恍若聽外文一樣，完全不明白她們說的是什么意思，已經(jīng)吃了半塊的綠豆糕也不能吐出來，只好把香蕉放了回去，端著碗出來，又硬生生把另外半塊綠豆糕強咽了下去。正想著該往何處去，比庫們已經(jīng)來了，我想起昨晚在書上剛剛看過的一條規(guī)矩：比庫或尼師經(jīng)過時，在家眾須原地站立，合十行禮等他們經(jīng)過。

這時候可真像是劉姥姥進賈府，原本好端端在鳳姐處坐著，驀然見了小蓉大爺，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躲往哪兒藏。我想了想，只好慌慌張張在角落的竹椅上先放下碗，站在原地合掌等他們走完了，卻看我們后面也是一隊非僧非俗的修行者，不禁更加發(fā)愣。

總算隊伍后面有個中年女子向我們招手示意，讓我們排到后面去。我倆連碗也不敢拿了，趕緊往后排——這也是規(guī)矩，尊者為大，然后是諸比庫，然后沙馬內(nèi)拉，然后尼師，然后是男學員，然后才是我們這些女學員——我們是這座法樂禪修園食物鏈的最底層，居然一大早就搶在尊者前面用齋了，算是犯戒吧？

好在還沒來得及受戒。不知者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