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因為洪喜，童年生活可真歡樂啊，每天放學(xué)回家我都能聽到如意抱怨洪喜。

那時我九歲。

洪喜和如意剛剛滿七歲。

洪家還沒發(fā)家，洪喜爸媽早年倒騰家具，人老實又受同行排擠，合伙人卷了所有錢跑路，債主叫了一幫人天天堵在門口要債。洪爸只得外出避風(fēng)頭，之后便杳無音信。有人說在美國見過他，還有人說被債主砍了客死異鄉(xiāng)……傳說很多，始終無法確定真假。

那個合伙人叫吳招娣，據(jù)說是個寡婦。我爸每每提起，語氣都憤憤地：“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水性楊花的！”

吳招娣卷了很多人的錢，洪喜家不過是其中之一。最慘的是當(dāng)時城中心的一家叫什么“袁記家具廠”的，被騙了兩百多萬，在當(dāng)時，這筆錢是幾輩子也還不上的天文數(shù)字，那對夫妻承受不了雙雙服毒自盡，留下一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孩子。

“造孽啊。”我爸嘆氣。

“那個孩子……”我問，“后來怎么樣了？”

“聽說被親戚帶走了，去了國外?！?/p>

而洪媽，扛了一個多月，走投無路，娘家又沒人，只得把洪喜扔到我家，拜托我爸媽照顧，留了一筆錢，說是南下碰碰運氣。

我們朝夕相處，外人一直以為濮家有三個孩子。

三年后洪媽受高人指點，跑到海南農(nóng)村收了一圈海南黃花梨，幾百年的原木，更有明清羅漢床、頭把交椅、將軍茶臺……她趕上了撿漏的好時候，民風(fēng)淳樸的海南村民，當(dāng)時全然不知道黃花梨的真正價值，那些后來被洪媽賣到上千萬的明清家具，不過幾千塊錢收得。

洪媽償還了所有的債務(wù)。嘗到甜頭，專門買了地，囤了無數(shù)的花梨原木。規(guī)模越來越大，海黃被炒至天價無人問津又開始下跌時，她已經(jīng)收手。因不懂經(jīng)營和管理，怕重蹈覆轍，她保守地把所有賺的錢都買了房地產(chǎn)，每天收的租金，不知道夠幾代吃。我爸有次開玩笑，夸張地說整個城市五分之一的地，都是洪喜家的。洪喜，是名副其實的大地主。

我們并沒有因此變得生分。洪喜的性格，并未因他爸爸的離開而有所改變，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洪家后來買的別墅一年到頭沒人住，洪喜只愿意繼續(xù)住在我家隔壁，三天兩頭跑我家蹭飯吃。洪媽呢，干脆在我們小區(qū)里買了套復(fù)式，洪喜這才兩頭換著住。洪媽每天在老干部中心跟一幫老頭老太太打麻將，為了幾毛錢跟人吵翻天，同她的身價一點不符。

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學(xué)習(xí)的料，渾渾噩噩度過了大學(xué)四年。畢業(yè)后的就業(yè)前景不太樂觀，反正我也沒什么追求，索性什么工作都試一試。

前臺，出納，廣告文案，書店銷售……我連便利店的小時工都做過。

洪喜死纏爛打地跟如意讀了同一所三本院校，同校不同系，每天的生活不過是吃飯、打游戲、追如意。

奈何如意遇見潘羿，王八吃秤砣鐵了心，開始過著一心一意的甜蜜生活。

得知如意同潘羿交往后，洪喜特別不忿，跑去質(zhì)問如意。

他站在如意宿舍樓底下大喊——

“403的濮如意，你給我出來！”

他嗓門很大，一嗓子，整棟樓沖陽面的宿舍都探出腦袋來。

他繼續(xù)喊：“403的濮如意，外國語學(xué)院的濮如意，外號‘放屁精’的那個，你給我出來！”

……

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導(dǎo)致如意“放屁精”的外號陪她度過了整個大學(xué)時期。

從那時起，如意再不肯跟洪喜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