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沒話找話:“那條金魚,啊,不,我的意思是,那條金色的鯉魚……”
周森搶答:“和之前那條一樣,來自雁棲湖?!?/p>
周森頓了頓:“它們……”
我也搶答:“很好,住豪宅,吃大餐,相處也很融洽?!?/p>
話說到這兒,我意外看見了孔昊,隨即也看見了李真。
他們肩并肩步入這間泰國菜館,不是艷光四射,卻也是風(fēng)度翩翩??钻粌裳厶故?,并不像偷情之人。是的,不可否認(rèn),從第一眼見到他起我就武斷地認(rèn)定了他在背著我偷情。菜館的走廊呈狹窄的一條,我看著孔昊讓李真先行,一只手虛虛實實地呵護上了她的脊背。
我的脊背頓時就僵硬了。我對周森打好的腹稿,倒不如先說給自己聽聽。我這艘船已年久失修,乏善可陳了?
我盯緊孔昊,問周森:“你說會不會……今天有緬甸領(lǐng)導(dǎo)人和越南領(lǐng)導(dǎo)人進(jìn)行會晤?在中國?在一間泰餐館?”
周森隨著我的目光鎖定了孔昊和李真,只一秒,他就回過頭來,交代侍應(yīng)生:“酸辣生蝦、辣炒牛肉、檸檬魚、冬陰功湯、芒果冰山?!敝苌瓘奈沂稚夏孟虏藛?,交還給侍應(yīng)生,“就這些?!?/p>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不要檸檬魚,換咖喱魚餅?!?/p>
我繼而對周森解釋:“星期三咖喱魚餅半價,沒道理不要?!?/p>
周森忍俊不禁,然后開口,像問句,更像陳述句:“你的男朋友,孔昊,是緬甸語翻譯?!?/p>
我的思緒不得不回來了:“又是單喜喜說的?!?/p>
我掩不住憤憤:“喏,那個,他身邊的那個,叫李真,是他的同事,越南語翻譯。這是連單喜喜都不知道的,恭喜你,這回你搶先了?!?/p>
我失態(tài)地從皮包中翻出手機,調(diào)出孔昊的短信,滔滔不絕:“你看,他說他晚上有場活動,不陪我吃飯了。我和他好了六年了,我可以用項上人頭保證,他說的活動,是指外事活動?!?/p>
“畢心沁,就算不是外事活動,也有可能是公事。”
“周森,你教我自欺欺人?”
“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北京好吃的泰餐不下十家。”
我還是找茬:“你的意思是,讓我當(dāng)縮頭烏龜?”
周森投降了:“好吧,那我們就順其自然吧?!?/p>
我不依不饒:“順其自然?那天,你親眼看見單喜喜和……和她表哥還是堂叔相談甚歡時,你是怎么順其自然的?所以才會可憐兮兮地去雁棲湖釣魚嗎?所以才會有第二條金色的鯉魚上鉤?那請問我又能怎么順其自然,我沒有魚竿,我也不會釣魚,是不是只能退避三舍打道回府,灰溜溜地回去喂魚?”說完,我干掉手邊滿滿一杯冰水,像是刺啦一聲潑在我的心火上,只殘留幾縷余煙。我元氣大傷。
金色的壁紙和暗紅色的桌布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好似馬不停蹄地融化,川流不息的食客和侍應(yīng)生們個個戴著或真或假的微笑面具,濃妝艷抹的泰國舞娘從頭到腳綴滿了金銀飾物,而我卻在恍惚中揣摩她們的性別。偌大的餐廳里,只有我和周森二人彌漫著黑白色調(diào),像是瑰麗盛世中的兩段悲情。
無論我們甘不甘于承認(rèn),事實就是事實:單喜喜傷害了周森,而孔昊即將傷害我。
孔昊和李真落座,隔著桌子,她微笑著握了握他的手。我下意識地抓緊了手邊的餐具。虧我一直當(dāng)孔昊單純無邪,虧我不止一次向單喜喜夸下海口,哪怕有一天我和孔昊不得善終,也絕不會是因為他喜新厭舊,絕不會的。
餐廳的桌椅擠擠插插,過道曲折如羊腸,可孔昊的目光還是越過了諸多食客,命中注定地向我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