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1)

多數(shù)人死于貪婪 作者:慕容雪村


那年股市正火,我表哥不知吃錯了什么藥,放著挺美好的大學教師不當,非要去炒股。在家里求爺爺告奶奶地借了二十萬,背著個破皮包就跑過來了。我這表哥也是個奇人,號稱一生只愛兩個人,第一個是白種人比爾?蓋茨,第二個沒那么白,但年紀比較大,叫莊周。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這兩個人綁在一起的,在我看來,蓋茨是大熱之物,吃了就要流鼻血的那種,而老莊周又極寒,跟華山之陰的蜈蚣差不多,把這兩者同時吃進肚子,要換了我,非心碎了不可,這次是破碎的碎啦,可他好像也沒什么事。另外,我也挺替他犯愁的:要是有一天他媽,也就是我二姨,跟莊子誰誰的打起來,你說他幫誰好?

因為仰慕蓋茨,我表哥基本上已經(jīng)成了一個白種人。這么說吧,你聽他上課,每三分鐘至少可以學到一個美國、兩個歐洲,外加大量OK,所以我老以為巴黎就在他家后院。白種表哥特立獨行,時有驚人之舉,最優(yōu)秀的就是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買大蔥,他非要拿美元結(jié)賬哦,忘了說了,此人錢包里永遠有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不多不少,恰好一張,歷時已十余年矣。大概是四年前吧,這個白種人干了一件極其后現(xiàn)代的事,這事除了他和達利,估計沒有第三個人想得出來:他在自己三十六平方米的宿舍里壘了一個十二平方米的壁爐。話說那個壁爐,真是鬼斧神工、美輪美奐,百分之百歐式風格,但說也奇怪,人家歐洲人壘壁爐,都是為了躺在軟椅上抱著貓讀巴爾扎克,這位紳士倒好,只拿它烤紅薯吃。有一次我去看他,隔老遠就看見窗口咕嘟嘟往外冒煙,我心想壞了,表哥這下怕是要成臘肉了,趕緊去敲他的門,敲了七七四十九下,臘肉表哥才穿著拳王牌三角褲,長發(fā)飄飄、眼神飄飄、腿毛飄飄地給我開了門,我在里面待了一分半鐘,共打了九個噴嚏,一直沒敢睜眼,心里不停贊嘆著人類的生存能力。他讓我吃烤紅薯,給我倒紅酒,然后解釋說歐洲的貴族就是這么干的:守著壁爐,喝著紅酒,眼望星空深沉地思考形而上學。形而上學我不大懂,歐洲也沒去過,但有兩件事我實在想不通:第一,吃烤地瓜是不是一定得用刀叉?第二,拿烤地瓜下酒也就算了,拿烤地瓜下通化紅葡萄酒算怎么回事?

讓歐洲表哥最驕傲的就是他的腳。他不止一次夸耀,說他的腳雖然味道不怎么鮮美,離歐洲文明卻只有一步,香港嘛,講英文的地方。關(guān)于這味道,如果我是個過氣的先鋒派作家,我大概可以這么形容:凡是他踩過的地方,草都要隔年才能長得出來;凡是他游過的水域,魚都特別好釣—咬鉤雖痛,痛不過死啊。不過有件事是真的,我發(fā)誓,有一天他摳完腳丫子又去擺弄電視,然后你猜怎么著?—那電視連著放了十七遍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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