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好像一直不大高興，讓他喝酒他不喝，讓他吃飯他也不吃，搞得我都以為菜里下了毒。閑扯了一會兒，無意中說起我們的房子，我就對他連連叫苦，說你看，就為了這么個東西，負債幾十萬，又沒這個又沒那個，還隔三岔五地停那個。說完眼巴巴地望著他，心想他會不會突然豪情大作，一下送我套別墅什么的。等了半天他也只是淡淡的，說：“一個家嘛，只要干凈、明亮、有人氣就足夠了，要那么多，你用得完嗎？”說得我半身冰冷，連喝了兩大杯啤酒，想，單相思果然是靠不住的，你不能指望一頭牛會光著屁股在天上飛，還拿24K金箭射那些犯了花癡的家伙。這時電話響了兩聲，我假裝沒聽見，繼續(xù)在那兒嘮叨：“你說氣人不氣人？上個月……”我女朋友推推我：“電話！”我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拖拖拉拉地走過去。

我同學(xué)：“你讓我這時候給你打電話，到底什么事？”

我：“是你啊，最近怎么樣？”

我同學(xué)：“你這孫子，我們下午不剛剛見過面嗎？”

我面色大變：“真的？不會吧？”

我同學(xué)：“什么不會？你裝什么蒜啊？你到底……”

我急聲發(fā)問：“那現(xiàn)在怎么樣？送醫(yī)院沒有？醫(yī)生怎么說？”

我同學(xué)：“喂？喂？也沒串線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面有難色：“十萬？我也沒那么多啊，我現(xiàn)在……”

“喂，你不是瘋了吧？”

我嘆息：“那怎么辦？要不然我先把手頭這兩萬拿給你？唉，遇上這種事……”

我同學(xué)徹底被我搞糊涂了：“什么兩萬？你要給我兩萬？這也不是你的風(fēng)格啊，你一向是……”

我：“對，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確實挺困難的，這兩萬還是我爸的撫恤金，但怎么說你也是我的朋友，現(xiàn)在你媽有了病……”

“你他媽才有病！”

電話掛斷了，一串嘟嘟的響聲，我面色沉重，語聲低緩而傷感：“我明白，我明白，你知道，前些天我爸去世了，我當時的心情就跟你現(xiàn)在一樣，真的。是、是、是，我什么都明白，我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前兩天剛對我說過，浮生悲歡皆是夢，人間難辭父母恩。我明白，真的，我也有父母，唉（停頓），沒關(guān)系，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么多，兩萬塊你先拿去用，能治好……如果不夠……唉，反正錢財是身外之物，對不對？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做朋友的這時候不伸手，還他媽算什么朋友？”說到這里再停頓一下，然后說：“我？我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堅持一下就能過去，倒是你媽的病……唉！”

他一直靜靜地坐著，時而掃我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打完電話，慢騰騰地走回去，低頭沉思不語。我女朋友問我：“什么事？是不是你同學(xué)又找你借錢？”

我點點頭剛要說話，他扶著椅子站了起來，說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吧。

這才剛到中場！我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語無倫次地表白著：“再坐一會兒，大哥，再坐一會兒！你看你，什么都沒吃，這雞，這魚，對不對？你看，我過生日，我……”

“不了?！彼p輕但堅決地掙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亦步亦趨地跟著，快到樓梯口了，他問我：“你今年多大？”我說二十七歲了。他仰面向天，不知道念叨了句什么，然后回過頭來說：“還是給你媽打個電話吧，你今天過生日，誰都不應(yīng)該想，只應(yīng)該想她。”

我一下子呆在了那里，感覺臉上火辣辣地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