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枚鋼珠炸彈凌空降落，就要掉在正在指揮戰(zhàn)斗的指導(dǎo)員謝虎成的身邊。李春雨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摁倒謝虎成，將自己高大的身軀覆蓋在他的身上。

第一枚鋼珠炸彈距他們倆二十多米遠的草叢中爆炸了。接著就是第二枚，第三枚……爆炸氣浪和炸彈碎片像下山的豺狼虎豹，在30米半徑的殺傷范圍飛速地獵尋食物。突然一塊鋼珠炸彈碎片跟著爆炸的氣浪推進，像匕首插入了李春雨的胯下。接著又有許多小鋼珠炸彈碎片飛過來，李春雨的身上多處受傷。此時李春雨的神經(jīng)處于麻痹狀態(tài)，盡管他不知道疼痛，但他很清楚：美軍還有幾個回合的復(fù)仇轟炸……

謝虎成想翻過身，倒過來壓在李春雨的身上，不想讓他再次受到炸彈襲擊?？墒抢畲河瓴恢缽哪睦飦淼哪敲创蟮膭?，依然把謝虎成壓得很緊，他就是動彈不了。

又一輪鋼珠和菠蘿炸彈在他們倆的身旁爆炸了。炸彈碎片跟著氣浪像利箭一樣貼著地面飛行，尋找新的襲擊目標。李春雨的身子又被多塊炸彈碎片擊中，他遍體鱗傷地昏迷過去了……接著就是第三輪、第四輪的鋼珠和菠蘿炸彈幾乎同時爆炸，隨即產(chǎn)生的強大沖擊波將灌木拔起，樹枝吹斷，泥土揚起。瞬間即逝，李春雨覺得身子騰空而起，他順著山坡下滑滾到鳳凰山的灌木叢中了……

部隊清掃戰(zhàn)場時，發(fā)現(xiàn)李春雨失蹤了，謝虎成受了重傷……

謝虎成在越南人民軍25野戰(zhàn)醫(yī)院蘇醒過來，他急問護士：“我的戰(zhàn)友偵察班長呢？他在何處？他的傷勢怎樣？我要見他！”

領(lǐng)導(dǎo)和同志們知道謝虎成性情剛烈，怕他知道李春雨失蹤，導(dǎo)致上火，進而傷口崩裂。便統(tǒng)一口徑對他說：偵察班長很好，他回國治療去了。走之前他向你問好！祝你好好養(yǎng)傷，早日康復(fù)！

謝虎成是連隊指導(dǎo)員，做政治工作是他的強項。這樣做工作哄別人行，騙他不中。他異常清醒，這是領(lǐng)導(dǎo)和同志們呵護他的說辭和安慰。此時他的傷痛涌到胸口，又一次昏厥過去了。他深知李春雨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他記得很清楚：李春雨在戰(zhàn)場上比他受傷多、傷勢重?，F(xiàn)在他躺在病床上都不能動彈了，而李春雨怎么可能回國治療呢？一個多月后，謝虎成從護士嘴里知道了李春雨陣亡的消息。聽說他的肉身，被炸得煙消云散，只有幾塊迷彩服衣片掛在鳳凰山的灌木叢中，隨風飄蕩。男兒有淚不輕彈。在那個雷霆萬鈞風雨交加的夜晚，謝虎成在病榻上坐臥不安，用眼淚奏起了“高山流水”曲。他失聲痛哭，決定要到那天地空戰(zhàn)斗的高炮連陣地上去，尋覓李春雨的靈魂，寄托哀思！

夜，讓萬物模糊不清，又讓萬物處于休眠狀態(tài)。謝虎成乘醫(yī)護值班人員警戒不備，拄著拐杖，拖著還沒有痊愈的傷腿，偷偷摸摸地走出病房，一瘸一拐地溜出了越南人民軍25野戰(zhàn)醫(yī)院。

到了鳳凰山山麓，謝虎成拄著拐杖沿著羊腸小道，一步一步向山上攀登。山路崎嶇，既險又滑。狂風暴雨一點也不同情謝虎成：雨，狠毒地拍打他；風，使勁地搖晃他。雨和風像戰(zhàn)場上的敵人與他對峙，謝虎成步履艱難，每爬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艱辛，他一次一次地摔倒，又一次一次地爬起，他死死地攥著山坡上的樹枝、紫藤、草根，借助植被定力向山上爬行。黑色籠罩山巒。謝虎成迷路了，他憑借雷霆萬鈞的金鉤閃電，瞬間即逝地辨別方向；路走錯了，他攤開軍用指北針，對照地物地貌，糾正迷失方向，然后重新返回原點，再向山上爬去。此刻謝虎成被雨水澆透，可他身上還是汗流浹背。雨水與汗水，涼熱不均地在他的肌膚上作威，使他打起寒戰(zhàn)：皮膚上凸起的雞皮疙瘩，舊的一波沒平，新的一波又泛起……謝虎成強忍寒戰(zhàn)，繼續(xù)向上爬行。這時，謝虎成身上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外傷，在用力使勁的作用下崩裂了，又造成人為的新傷；現(xiàn)在的雨水和汗水，更加厲害起來，像是進攻謝虎成的又一輪新敵，一起侵入他的新傷口，刺得他疼痛難忍。謝虎成下定決心，舍命也要爬到山頂，爬到高炮連陣地上去，尋找李春雨的尸骨、魂魄，為他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