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嬸與李春雨同病相憐,也因階級成分問題與青梅竹馬的郭同清分了手,她后悔莫及地勸說李春雨:“春雨,人不能沒有良心,你和柴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F在,你小子在部隊有出息了,就要學陳世美喜新厭舊,甩了柴夏。何況,柴夏是沙湖水鄉(xiāng)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又是你的初戀情人,你們有那么多的情和戀,你舍得分開嗎?聽嬸子的,趁這次回家探親,你找到柴夏后跟嬸子說一聲,我給你們撮合,把婚事辦了再回部隊去,我看部隊的領導能把你們的婚姻拆散了?”
李春雨沒有應聲,含情地笑對何嬸。
98歲的老九婆,飽經滄桑的臉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苦瓜藤,她老人家說得更為風趣:“春雨,我搞不懂。聽說你們結婚很復雜,講什么階級成分啦,紅五類、黑五類呀,我只曉得新社會新了,倆人一愛就愛上了,愛在一起就行了。舊社會你老九婆到你老九爹家時,是個13歲的小姑娘,那時候叫童養(yǎng)媳,我們也沒有談什么愛,也沒有搞什么戀,我們就愛在一起了。我的體會,什么愛不愛呀,什么美不美呀,什么好看不好看呀,那都是文人墨客的詞匯。依我看,愛就是那么回事,燈一吹,男人和女人全都一個樣。你看,我和你老九爹,也沒有談戀愛,不也過得很好嗎?現在兒孫滿堂,福祿齊全。干脆,你趕快把柴夏找回來,趁你回家探親之機,老九婆給你們放一架萬字頭鞭炮洞房花燭,就算愛在一起了。先斬后奏,我看部隊怎么辦!他們還能把你們的愛分開不成!”
李春雨咯咯直笑,撒嬌地撲到了老九婆的懷里。
老三婆見李春雨郁郁寡歡,出門歡喜進門愁,知道了他的心事。近朱者赤,老三婆受老三爹文化底蘊的熏染,對復雜紛繁的事有獨特見解,包括對愛的理解。她對李春雨說:“孫兒,這些天來你沉浸在許多‘蹊蹺事件’中,一瞬間你就長大成熟了,能夠正確地面對現實,能夠巧妙地應付各種社交場合,還能夠慎之又慎地保密‘秘史’。這說明你城府很深,將來一定能夠成大器。至于你和柴姑娘的婚戀,我看還是聽你娘的教導,分了為好。然而你和柴姑娘又愛得很深。依我看,你既然回家了,就應該到洪湖去找柴姑娘,把你們不能結合的原因跟她講清楚。我看她能夠理解。你這樣做既仁義道德,又有理有節(jié),顯得你堂堂正正。”
老三婆的話,勾起了李春雨對柴夏的情思。他巴不得有人幫他說這樣的話,他巴不得立即見到柴夏,他巴不得向她訴說三年來的苦澀愛情。想到此,他很羨慕同齡人的戀愛。因為他們都能在海闊天空的領域,都能按照家庭出身、政治標準、同類項合并(紅五類對紅五類)地去選擇對象談情說愛??伤筒裣氖峭尥抻H,在家庭成分上沒有選擇余地。因為柴夏是“黑五類”,他不能把她變成“紅五類”,這是導致他不能向組織申請結婚的政治緣由。有時他對自由戀愛、娃娃親琢磨出一些道道來了:這兩種愛戀,只不過形式不一樣,但愛情的內容和質量完全是一樣的。他和柴夏的愛情,盡管少了一點紅,帶有黑的苦澀和憂傷,但她宛若一個活性尤物,在他骨子里云游,在他血液里奔騰,在他靈魂里碰擊,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生命的主元神在哪里,她就跟隨他到哪里。每當有了這種情感,他的愛心就隱隱作痛,久久不能平靜。于是,李春雨做出決定,收拾行囊,準備到洪湖大同湖農場去尋找柴夏,向她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