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那是一個極度缺乏關(guān)愛的時代,或者說那種關(guān)愛像一雙老祖母的眼睛業(yè)已昏花(看到熱鬧就是好)。那個時代的人好像絲毫沒有克制自己欲望的感覺,他們看到了世界已替他們準備好的那種“近”,那不是道路的近(腳所能映在路面上的近還叫近嗎),近在明天,明天沉浸在激情之中,與狂熱推動想象的光亮接近,接近,近了,最終剩下的卻是永遠的“遠”。
我在樊山頂上和同行的朋友們談起這段歷史,朋友說:“那是喧囂的‘無產(chǎn)階級大革命’時代,因為生命最本質(zhì)的沖動,使他們把一切看得猶如原始文明的巫術(shù)一般神圣,他們是在‘大革命’中尋找神話的光暈,他們的尋找對于社會來說也許是災難,但對于個體來說就是快感。”
那么盜墓也是么?
黃昏的樊山村我居然看到了人煙。問他們才知道因為山下挖煤,山上房屋開裂,人不能住了,地還在。我們來時他們都下地了,收割回來的莊稼鋪滿了樊山村的街道,說街道也就只是一條東西老街,農(nóng)作物五彩斑斕,看上去溫暖又深遠。靜坐在街道兩邊休息的村民一定要領我們看他們開裂的老屋。斑駁的墻豎立,積灰的老窗合攏,我看到那裂紋,人一生難道真應驗了一個詞語:背井離鄉(xiāng)?我無法幫助又深深落寞。我在紛亂的人群中越走越遠,卻總是感覺自己很沒有本事。如果這個世界有鬼魂,我想做一個鬼魂。我出沒在這個世上,幫助一些卑微的善人離開災難,讓他們辛勤而誠實的勞動得到正當?shù)幕貓螅夷軌蛏细F碧落下黃泉,能叫他們一輩子不背井離鄉(xiāng)??晌沂裁匆膊皇?,我看得見的一切與欲望有關(guān)。
我回頭告別,看到天邊上的晚霞抽走了它最后一縷光芒,我往前走,長嘆一聲,只能等墳墓把人的自傳寫完,才好結(jié)束活著?;钪囊磺?。
原載《散文選刊》201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