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子,臺北東區(qū)經(jīng)常會看到這位罹患小兒麻痹癥的年輕人。他把自己畫成熊貓臉,在頭上打了兩個髻,如同貓耳,左眼角還點上兩大滴淚水。在年輕人還不懂得什么是耍酷的20 世紀,這可是十足作怪的行徑,尤其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鬧市區(qū)當中。
在此之前,賣口香糖的殘疾人士多半是坐在輪椅上,有吹口琴或笛子吸引路人的,有喃喃叫賣招呼生意的,也有的默默不語引人同情。這位拄著拐杖的年輕人特立獨行,一時成為目光焦點并引來媒體采訪。見報之后,他的生意突然好轉(zhuǎn),但過不了多久又恢復正常,愈來愈難靠低微的收入糊口。在城市里,什么事情都是新鮮一陣,流行過了就被遺忘。
只要遇上他,我都會掏些零錢買個兩條。那天身上沒銅板,擱下紙鈔不打算找零了,卻沒想到熊貓微微笑著,搖了搖頭,鄭重表示不愿意接受施舍。他的堅持讓我動容,令我反思,要是落難的是我,能有這般骨氣嗎?心生敬意的當下,使我起了為他留影的念頭。
熊貓大方地點頭同意,我試了好幾次,才在如梭般的人群空隙中捕捉到他癱坐地上的身影??扉T的起落聲雖弱,卻像暮鼓晨鐘,一記記地敲醒我:紀實攝影工作者經(jīng)常目擊不幸,將其拍成一幅幅見證人間苦難的畫面。但,自己又從中得到什么啟發(fā)呢?如果攝影只是一份專業(yè)工作,那別人的悲劇永遠是別人的悲?。蝗裟芤酝硇挠^看,那人人都是一部經(jīng),都在揭示苦諦。見苦才能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