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遞給我,問說要不要給我個袋子裝著。我說不要,只是著急接過來。然后我走在黑漆漆的樓道里,不知道該怎么安置那張照片,放在包里怕被折壞,只好拿在手上。這樣就不由常常拿起來看一眼,再看一眼。酒意差不多已經(jīng)過去了,馬路上的涼風(fēng)很努力地想把我身后那些難過的夢都吹散了似的,我手里還拿著保羅先生的照片呢,很想勸慰說,別吹了,沒有用的。不是么,保羅先生。
我不知怎么的想起有一天在咖啡館里,大概是圣誕節(jié)的前夜。因為胖子難得請大家去唱卡拉OK的緣故,所有人都提早下班,留我一個人打烊。保羅先生在差不多要關(guān)門的時候進來,從毛衫里抖出許多寒意來,我看咖啡機還沒有關(guān),便順手做了杯咖啡給他。等著蒸汽把水打熱的間隙,我沒話找話地問他為什么不回去過節(jié),那幾日常來咖啡館的外國人都走光了。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機票太貴。我把咖啡端給他,他就站在吧臺旁邊喝。我并沒有催促他,繼續(xù)擦幾個剩下的杯子。他有時候看看我,有時候又看看窗外。然后他說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回去了,家里也沒有什么人。說完他拖了把椅子坐下來,定神望著我,像是要開始一番長篇大論。可是我并沒有聊天的興致,甚至有些木訥起來,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于是我干脆打住他的話頭說,明天晚上咖啡館還是會照常營業(yè)的,如果他想過來喝一杯的話,胖子會在這兒。他哦了一聲。又望望外面,我也望望外面,外面冬天的街道上沒有車,也沒有人。所以現(xiàn)在想起來,他突然死了,雖然有些吃驚,但真的說不上是什么意外。
這么想著,我口袋里面的蟋蟀突然叫起來,啾啾、啾啾。我被嚇了一跳,用手捂住口袋,怕它會跳出來似的。但其實它在罐子里一動不動的,啾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