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既稟賦著極高的文才,加之以這樣矯矯出塵的外表,不知多少女郎為他傾心,視之為最高的擇偶對象。記得女高師同學(xué)陳健吾女士自視至高,征婚條件非??量蹋嫠雒蕉馀霰诘呐笥殉崙嵉貙λf:‘你想必要像徐志摩一樣的男人才能滿意嗎?可是徐志摩只有一個,愛慕他的女孩子卻是不計其數(shù),況且微聞他現(xiàn)在已有了意中人,我看你將來只好以丫角終老了,那時可不要懊悔!’這話是民國十三年間,我尚在法國里昂,健吾來法留學(xué),親自對我說的,我們當時笑了一場。民國十一二年間,志摩才返國,在北京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平民大學(xué)授課,兼主編晨報副刊,發(fā)表了許多詩作,才名藉甚。印度詩人泰戈爾來華講演,又由他當翻譯,在全國各地露面,真是紅透了半邊天。他那時雖已與原配張幼儀女士離婚,對陸小曼卻尚未開始追求,或雖已追求,而形跡尚未外露,所以這個新詩壇的美男子,竟成了北平少女界的‘大眾情人’。讀梁實秋的《談徐志摩》,志摩給實秋的親筆信件竟有某小姐為了這位詩人,單戀成疾,幾離倩女之魂。詩人以‘淑女枉自多情,使君既已有婦’謝之。也可見他當時魅力如何之大了。
第二次我得晤詩人是在蘇州某女子中學(xué)。校長陳淑女士與志摩有點內(nèi)親關(guān)系,邀他來校講演。我那時正在蘇州教授于東吳大學(xué)兼景海女師,陳校長先期約我去聽。記得那天天氣極冷,詩人穿了一件灰色綢子的棉袍,外罩一件深灰色外套,戴著闊邊眼鏡,風度翩翩,自有一種玉樹臨風之致。聽說詩人講演習慣,是挾著講稿當眾宣讀的。平常人不會講演,才照本宣科,詩人卻說自己是模仿牛津大學(xué)的方式。他那天演講是什么題目,事隔多年,今已不憶,橫豎不出文學(xué)范圍。詩人宣讀講稿時,有一種特別音調(diào),好像是一闋旋律非常優(yōu)美的音樂,不疾不徐,琮琤頓挫,有似風來林下,泉流石上,實在悅耳極了。
茫茫人海中,他們就這樣不期而遇了。在陸小曼看來他是最懂自己的那個人,他們生就是同一種人。在《愛眉小札》中,陸小曼曾這樣寫道:
在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說來也十年多了),我是早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別人結(jié)婚了,雖然當時也癡長了十幾歲的年齡,可是性靈的迷糊竟和稚童一般?;楹笠荒甓嗖派远耸拢靼變尚缘慕Y(jié)合不是可以隨便聽憑別人安排的,在性情與思想上不能相謀而勉強結(jié)合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一件事。當時因為家庭間不能得著安慰,我就改變了常態(tài),埋沒了自己的意志,葬身在熱鬧生活中去忘記我內(nèi)心的痛苦。又因為我嬌慢的天性不允許我吐露真情,于是直著脖子在人面前唱戲似的唱著,絕對不肯讓一個人知道我是一個失意者,是一個不快樂的人。這樣的生活一直到無意間認識了志摩,叫他那雙放射神輝的眼睛照徹了我內(nèi)心的肺腑,認明了我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