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媽說，外婆去世那天，她并不在?！拔遗懔宋覌屇敲淳茫褪菦]想到回城一下，她就去了哦！”那一天只有我舅媽在鎮(zhèn)上，我媽不在，小姨也回了鄉(xiāng)下，二舅在成都，小舅也在店里忙碌。我舅媽說，外婆那天精神本是不錯的，還讓舅媽幫忙給好好洗漱了一番，“然后，媽就喊我上樓去看看爸爸睡覺沒有，她就喊我上去了，我再下來的時候喊她，她就不答應(yīng)我了，看上去跟睡著了一樣?！?/p>

我想外婆可能知道時間已不多，只想體面地離開，不要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離開。去殯儀館之前，外婆一直躺在水晶棺里，守夜的時候，我偶爾會站在旁邊看著她，不時哭一場。

我媽在外婆葬禮期間很意外地來了月事，按照習(xí)俗，她是不能直接碰我外婆，也不能守夜燒紙什么的。我媽難過極了：“兒子啊，你要幫我多給你外婆燒點紙哦！”

“媽啊，媽，你是真的不想我送你最后一程?。〗窈笪揖蜎]有媽了，你還不讓我碰你，我真是好傷心啊，媽啊……”出殯之前，家里的女眷們都圍著外婆哭喪，我媽難過極了，可始終不敢離水晶棺太近。

“媽啊，媽啊……”小姨哭成了淚人，她一直嘴笨，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一味地哭著。

“姐姐啊，我苦命的姐姐哦，你咋法就這樣走了嘛？我的姐啊，我的姐姐啊，你走了，我去找哪個喊姐姐？”姨婆這樣哭著。外婆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每年過年我們都會去舅公山

上，很偏僻，那邊的山數(shù)十年都不會有什么變化。我想，那山上的那些路，我外婆小時候可能就走過。

女人們都哭得極為傷心，我忍不住就躲到了樓上。小舅舅在跟二舅舅說：“你喊她們不要哭了，老爸聽到他們這么哭，怕是受不了哦！”

“讓他們哭吧。”二舅說完，就去看外公。

外公很多年前就中風(fēng)了，走路都不利索，大概十年前，外公就照了標(biāo)準(zhǔn)照片。我們?nèi)宜坪醵加X得肯定是外公先走，誰也沒想到過今天。整個葬禮期間，外公都在樓上，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基本上都是坐在椅子上，偶爾和前來的親戚們打個招呼。

這時候他站起來了，二舅舅走進(jìn)屋子，老外公踉蹌了幾步，扶著二舅舅的肩膀，靠著他，哭了起來。

我實在受不了了，躲進(jìn)了個房間放聲大哭。過了會兒二舅舅進(jìn)來了：“你別哭了，孝心到了就對，你外公聽到了也難過。”

我淚眼迷蒙地下了樓，可眼淚依舊止不住，下了樓梯，我躲進(jìn)了外婆去世的房間。我是個很少哭的人，我想那天我一口氣哭掉了自己十年的眼淚。

和外婆真正意義上的道別，應(yīng)該是在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