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念春，鐵生這才反應(yīng)過來，從二十三年前的悲慟中幡然醒來。醒來了，反而更亂了，難道要告訴念春真相嗎，她的生父正站在對面？他毫無準(zhǔn)備，念春更沒有準(zhǔn)備！他勉強(qiáng)笑了笑，輕聲說：

“佑春睡了，你進(jìn)屋看看吧?！?/p>

“嗯……”

念春疑慮未消，又禮貌地朝恒昌施禮道：

“叔叔好！”

打完招呼，正要往屋里走，恒昌忽然哽咽著喊道：

“念春？”

憑直覺，他猜出是念春。那個遙遠(yuǎn)雪夜的景象恍然眼前，也是在這個院子里，亡命歸來的他與小春緊緊相擁，望著襁褓中熟睡的念春百感交集地落淚。以及在杭州葛嶺山下，他與小春一起數(shù)著手中的櫻花瓣，想象著教念春數(shù)數(shù)的場景也躍然眼前。妻子小春遭了劫難，沒有見到，總算見到了女兒?？v然心存十萬分愧疚，縱然被當(dāng)面撻伐鞭笞，他也想見到念春，見到一生負(fù)疚的親女兒。

念春愣住了，腦中一團(tuán)亂麻，絞盡腦汁也認(rèn)不出恒昌。

“叔叔，您是？”

她詫異地望著恒昌，須臾又轉(zhuǎn)臉望著鐵生，鐵生避開了她的目光，又緩緩地坐下，低下頭。剎那間，她感覺父親蒼老了，從未見過的憔悴無力。在她眼里，父親會鐵布衫，永遠(yuǎn)都是一座山。若不是天大的事，父親不會這樣！這么一想，念春頓時緊張起來。

“念春！”

恒昌又激動地喊了一聲。

他不管不顧地走了過去，站到了念春眼前，熱淚涌出來。

念春惶惑無措，緊張地望著他。

“念春，我是……”

恒昌剛要說出口，鐵生忽然打斷了他。

“恒昌，你回吧！我來說……好嗎？”

“鐵生哥，對不起！我……”

恒昌也覺得失態(tài)，一時控制不住，愣在念春面前。

“恒昌，帶上東西，先回吧?！辫F生又勸他。

緊張尷尬之時，佑春睡醒了，在屋里咿咿呀呀哭起來。念春一驚，趕緊走進(jìn)屋里，忙著去照顧佑春。鐵生拿起桌上的金條，緩步走到恒昌面前，塞到他手里，心平氣和地說：

“先回吧……”

靜默了片刻。

恒昌擦干眼淚，往屋里又不舍地看幾眼，忍痛離開了。

屋里，懷抱佑春喂奶的念春，內(nèi)心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