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杰年長賀子勝一歲,小個子,偏瘦,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精干。賀子勝注意到,孫明杰與普遍新兵有著明顯的差異,新兵初來乍到,不熟悉環(huán)境與部隊生活,多半怯生生畏手畏尾,說話聲氣都不大。惟有孫明杰一進(jìn)宿舍就先自我介紹,接著指手劃腳,一會兒說區(qū)隊長余滿江個頭矮,穿馬褲呢?fù)尾黄饋?,難看;一會兒評論教導(dǎo)大隊的訓(xùn)練塔又破又舊像裹腳的老太婆;再一會兒又煞有介事地教大家把軍用棉被墊一半蓋一半,說是墊過的被子容易疊成豆腐塊,儼然一副“百事通”老兵模樣。
賀子勝開始嫌他聒噪,觀察半個小時后,覺得這小子不像裝的,看樣子對消防這個行當(dāng)確實比較熟悉,于是敲敲上鋪床板,探頭上去,主動套近乎,“嗨,你怎么懂得這么多?”
孫明杰等的就是這句話,立馬探下身附到賀子勝耳邊,說:“當(dāng)然!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表哥是總隊的處長,從他的嘴里,我知道的事兒多著呢!”
賀子勝半信半疑,嘴里夸張地發(fā)出驚嘆詞,說:“那我問你一件事?!?/p>
孫明杰說:“講!還有我不知道的?”
“當(dāng)消防兵,能耍弄槍么?”
孫明杰翻翻白眼:“槍?咱們天天跟火打交道,用槍干什么!”
賀子勝心涼了半載,“不會吧!余區(qū)隊長跟我打過包票,說用槍的!”
孫明杰眨眨眼,一拍床板,“他不會說的是水槍吧!”
賀子勝傻了,“什么是水槍?”
孫明杰伸出手比劃著長短,說:“銀色的,材質(zhì)是鋁合金或者鎂合金,很沉,跟水帶一連接,出水,就可以滅火?!?/p>
賀子勝跌坐在不足1米寬的床板上,心想,余滿江呀余滿江,你這老狐貍,我怎么就上當(dāng)受騙了!
孫明杰探下腦袋,“嗨,兄弟,別喪氣,當(dāng)消防兵有啥不好?目前全國的消防兵加起來不足2萬人,人少就意味競爭少,容易入黨、提干!悄悄告訴你,我就是沖這個來的!”
這個時候的賀子勝滿腦子是錢二岔那張斗氣的臉。不行!要咱賀子勝叫他“哥”,奇恥大辱,士可殺不辱!想到這里,他“嚯”地跳起,沖出宿舍。急得孫明杰在背后大叫:“你去哪里?馬上熄燈了,別亂跑!”
賀子勝從三樓沖到二樓,從二樓沖到一樓,逮到人就問:“你看見余滿江區(qū)隊長了嗎?”新兵入駐的第一天,整個教導(dǎo)大隊跟炸鍋似的亂,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指點了余滿江的辦公室所在,賀子勝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推門進(jìn)去。在他推門進(jìn)去那一霎,恰好熄燈哨吹響了。
辦公室里只有余滿江一人,正垂首在一堆檔案資料中,抬頭看見賀子勝,厲聲喝道:“干什么!進(jìn)門不打報告!熄燈了,還不趕緊休息!”
賀子勝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余滿江面前,說:“你騙我!”
余滿江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將桌上的資料慢悠悠地卷好,慢條斯理地說:“我騙你什么?”
賀子勝說:“你說當(dāng)消防兵帶槍的,原來是水槍,不是真槍!”
余滿江攤攤手道:“你當(dāng)時只是說槍的啊。再說,誰說水槍不叫槍,槍的分類有多少種你知道嗎?”
賀子勝怒道:“你耍我!我不管,當(dāng)消防兵不是我的志愿,我是被你騙來的,我要求更換兵種!”
余滿江冷眼瞧著他,說:“你別做夢,換兵種?既然進(jìn)入了這道‘紅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賀子勝解警服的風(fēng)扣,“那我不當(dāng)兵了,我回家去!”
“啪”的一聲,余滿江拍案而起,一只搪瓷杯掉到地上,滾動著,發(fā)出“磁磁”聲響?!澳愀?!老余我活了32年,怕你翹上天!小子,你以為你這身軍裝是想穿就穿,想脫就脫的?!你當(dāng)部隊是飯館?小子,我明白地告訴你,你面前只有兩條路:第一,不當(dāng)消防兵,滾回老家去,你就是逃兵,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唾罵,不能招工不能入黨,一輩子抬不起頭;第二,好好干下去,干出一番成績,揚(yáng)眉吐氣!我要告訴你,在和平年代,水槍比手槍管用!”說完這席話,他情緒激動著,喘兩口氣,喊口令,“向后轉(zhuǎn)!”